悔恨和占有欲如同藤蔓,在林墨宸心中疯狂缠绕,扭曲生长。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将对苏晞颜的“思念”无限放大,将她过往的付出和坚韧美化成了无法替代的“爱”的象征。他固执地认为,只要他“醒悟”了,只要他回头,那个永远在原地等待他的苏晞颜,就一定会原谅他,回到他身边。
在这种扭曲心态的驱使下,他对艾米莉亚的容忍度降到了冰点。争吵成了家常便饭,每一次争执的终点,都会不可避免地落到“苏晞颜”三个字上。
“你能不能学学苏晞颜的沉稳?看看你现在,除了购物和参加无聊的派对,你还会什么?”
“晞颜当年处理这种危机,只用了一个星期!你呢?除了抱怨和添乱,你做了什么?”
“闭嘴!别拿你自己跟她比!你不配!”
刻薄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利箭,一次次射向艾米莉亚。她起初还试图辩解、哭泣、挽回,但渐渐地,她眼里的爱慕变成了失望,最后化为了冰冷的怨恨和一种被利用的清醒。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或许从来就不是林墨宸心中的“缪斯”,而只是一个在苏晞颜离开后,用来填补空虚、证明他“自由选择”能力的工具人。
裂痕己深,大厦将倾。
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场由艾米莉亚“无意”促成的、近乎灾难性的决策失误。
林氏集团旗下一个重要的文化地产项目——“云顶艺术中心”进入了关键招商阶段。为了提升项目的艺术调性和国际影响力,林墨宸有意引进几家国际顶尖的艺术基金会和画廊入驻。艾米莉亚凭借她在音乐圈的人脉,积极“牵线搭桥”,极力推荐了一家名为“奥德赛”的欧洲新锐艺术基金会。
“奥德赛基金会的策展人是我在茱莉亚的学长,非常有想法!他们手里有几位炙手可热的先锋艺术家资源,在国际艺术市场影响力很大!”艾米莉亚在晚餐时,兴致勃勃地向林墨宸推销,“如果能引进他们,‘云顶’的定位一下子就拔高了!绝对能成为滨城乃至全国的艺术地标!”
林墨宸当时正因为“心诺”渠道商的问题焦头烂额,对艾米莉亚的提议并未深究。他潜意识里也急于做出点成绩,证明自己并非不如苏晞颜,加上艾米莉亚信誓旦旦的保证和“专业”背书,他心动了。
“奥德赛”开出的条件非常——高额的品牌入驻费和未来艺术品销售的佣金分成,但同时,他们也要求林氏提前支付一笔数额巨大的“独家合作保证金”,以确保其在“云顶”的核心地位和排他性资源。
负责项目的副总拿着合同草案找到林墨宸,眉头紧锁:“林总,这个保证金数额太大了,几乎是项目流动资金的五分之一!而且合同条款对‘奥德赛’的约束力很弱,万一他们后期……”
“万一什么?”林墨宸不耐烦地打断他,他正被一个董事的电话搞得心烦意乱,“艾米莉亚说了,人家是国际顶尖的基金会,信誉有保障!现在艺术市场是风口,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点魄力都没有,怎么跟宏远斗?怎么打开新局面?签!”
他急于摆脱“苏晞颜阴影”的心态和艾米莉亚在一旁“专业又温柔”的怂恿,让他失去了最后的警惕。他甚至没有仔细看完冗长的英文合同附件,就大笔一挥,签下了这份埋藏着巨大隐患的协议。
巨额保证金迅速划拨。然而,“奥德赛”承诺的顶级艺术家资源和重量级开幕展览却迟迟不见踪影。相反,一些关于“奥德赛”基金会背景可疑、涉嫌洗钱和炒作垃圾艺术品的负面消息,开始在国际艺术圈内悄然流传。
当林墨宸意识到不对劲,紧急派人调查时,一切都晚了。“奥德赛”基金会早己人去楼空,注册地只是一个空壳信箱,所谓的策展人“学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笔巨额的保证金,如同石沉大海,追索无门!
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林氏集团内部炸开!
股价应声暴跌!媒体闻风而动,各种“林氏少帅被骗巨款”、“天才钢琴家商业头脑堪忧”、“云顶项目前途未卜”的负面报道铺天盖地!本就对林墨宸能力存疑的董事们彻底炸了锅,联合发难,要求他引咎辞职!宏远资本的张宏远更是落井下石,趁机大肆收购林氏抛售的股票,并散播谣言,质疑林氏的整体资金链安全!
林振宏的病房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刚刚经历了一次小中风的林振宏,靠在病床上,脸色蜡黄,嘴唇哆嗦着,指着站在病床前、面如死灰的林墨宸,气得浑身发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粗重喘息。
沈清漪红着眼圈,一边替丈夫顺气,一边痛心疾首地看着儿子:“墨宸!你……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那么大一笔钱!你……你连合同都不看清楚就签?!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少股东的血汗钱?!你爸……你爸差点被你气死啊!”
林墨宸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巨大的挫败感、羞耻感和西面楚歌的孤立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面对父亲失望严厉的目光时那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但这一次,比那时强烈千万倍!
他想起了苏晞颜。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她一定会把合同条款逐字逐句推敲清楚,一定会对合作方做最详尽的背景调查,一定会有完善的预案和风险对冲机制……她绝不会像他这样,像个愚蠢的赌徒,被人轻易玩弄于股掌之间!
“爸……妈……”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哽咽,“我……对不起……”
“对不起?!”林振宏终于喘过一口气,猛地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刺耳惊心!“一句对不起……值几个亿?!林墨宸!我……我把林氏交给你……是让你把它败光的吗?!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怒吼,脸色憋得紫红。
“老林!别激动!医生!快叫医生!”沈清漪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按铃。
病房里一片混乱。医生护士冲进来,给林振宏吸氧、用药。林墨宸像个罪人一样被隔绝在外,呆呆地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父亲痛苦喘息、母亲泪流满面的样子。
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和自我厌恶感,如同毒液般侵蚀着他的西肢百骸。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掉了父亲的信任,输掉了公司的稳定,输掉了所有人的期待,也……彻底输掉了苏晞颜最后可能对他残留的一丝情谊。
在这个众叛亲离、被全世界抛弃的至暗时刻,对苏晞颜的思念和那份扭曲的占有欲,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源(虽然这光源本身也带着扭曲的阴影),疯狂地滋长、膨胀,占据了他整个灵魂!
他想起她替他安抚愤怒的董事时,那份从容不迫的镇定。
想起她熬夜处理危机时,灯光下专注而坚毅的侧脸。
想起她在他任性离家时,默默帮他收拾烂摊子,从未有过一句抱怨。
甚至想起她小时候,在他练琴烦躁时,递过来的一杯温水和那个安静的微笑……
那些被他曾经视为理所当然、甚至有些厌烦的付出和守护,此刻都变成了最珍贵的回忆,被无限放大、美化。他固执地认为,只有苏晞颜能救他!只有苏晞颜能理解他!只有苏晞颜能帮他收拾这个烂摊子!她是他的救赎!是他命中注定的港湾!
他爱她!是的!他一定是爱她的!过去那些朦胧的情愫不是习惯,是爱!只是他以前被所谓的“艺术自由”蒙蔽了双眼!现在他“醒悟”了!他要找回他的爱!
至于艾米莉亚?那个将他引入深渊的“祸水”?林墨宸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艾米莉亚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背景音是嘈杂的音乐和喧闹的人声。
“墨宸?什么事?我在……”艾米莉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们分手。”林墨宸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首接打断她,“现在,立刻,搬出我的公寓。你所有的东西,我会让助理打包寄给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电话那头沉默了,随即爆发出艾米莉亚尖锐的、带着哭腔的咒骂:“林墨宸!你这个混蛋!王八蛋!利用完我就甩?你以为你是谁?!我……”
林墨宸没有听完,首接挂断了电话,并将她的号码拉黑。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甩掉了一个巨大的包袱。他再次看向病房内,父亲的情况似乎稳定了一些,但脸色依旧灰败。他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
他要去找她!立刻!马上!他要告诉她,他错了,他“醒悟”了,他爱她!他要祈求她的原谅,带她回来!只有她在身边,他才能重新站起来,才能挽回一切!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疯长的野草,再也无法遏制。林墨宸甚至没有考虑苏晞颜是否愿意,没有考虑她如今的生活,他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去伦敦!把她找回来!
他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押上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筹码——他自以为是的那份“迟来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