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骤雨将至
暴雨如注，像是天空被撕裂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冰冷的水流倾泻而下，猛烈地冲刷着城市的钢筋铁骨。豆大的雨点砸在昂贵的落地窗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噼啪声，模糊了窗外灯火辉煌却冰冷压抑的夜景。
林宅书房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实质。昂贵的红木书桌上，一份印有“茱莉亚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书”字样的文件，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父子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亲情。
“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林父林振宏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失望。他指着那份通知书，手指微微颤抖，眼角的皱纹因盛怒而深刻如刀刻，“放着家族企业不接手，放着几代人的心血不管，你要去纽约学什么？学那虚无缥缈的音符？！”
林墨宸站在书桌前，身姿挺拔，年轻俊朗的脸上写满了叛逆和孤注一掷的决绝。雨水顺着他微湿的发梢滑落，滴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深色的印记。他紧抿着唇，眼神倔强地迎向父亲凌厉的目光。
“爸，这不是虚无缥缈！这是我的梦想，我的命！”林墨宸的声音拔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和不顾一切，“林氏有您，有那么多高管，不缺我一个！可音乐，只有我能赋予它我的灵魂！您难道要我像您一样，一辈子困在报表和会议室里，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吗？！”
“混账！”林振宏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名贵砚台应声跳起，墨汁溅出几点污痕，“梦想？梦想能当饭吃？能撑起林家这偌大的家业？我辛辛苦苦打拼几十年，就是为了让你去追求那所谓的‘灵魂’？！”他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因激动而涨红，“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去追你的‘命’，就别再认我这个爸！”
“爸！”林墨宸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随即被更深的执拗取代，“您永远是我爸。但我的路，我要自己走！”他深深看了一眼父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那眼神里有失望，有委屈，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猛地转身，抓起沙发上的背包，再没有一丝犹豫，大步冲向门口。
“墨宸！你给我站住！”林母沈清漪哭喊着从楼梯上追下来，声音凄楚，“儿子！别走！跟你爸好好说……”
回应她的，是沉重的大门被猛地拉开又狠狠摔上的巨响。震耳欲聋的关门声，仿佛砸在了沈清漪的心上，也彻底割裂了林家表面的平静。屋外，林墨宸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冲进瓢泼大雨中，瞬间被雨幕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振宏身体晃了晃，脸色骤然变得灰败，他一手死死捂住胸口，另一手撑住书桌边缘，急促地喘息着，嘴唇发绀。沈清漪的哭声和窗外的暴雨声混杂在一起，成了林家这个雨夜绝望的背景音。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苏晞颜刚结束一个漫长的跨国视频会议，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窗外同样是大雨倾盆，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倒映出她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丽沉静的侧脸。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刺耳的铃声划破了书房的宁静。
屏幕上跳动着“林伯母”三个字。
一种莫名的不安瞬间攫住了苏晞颜的心。这个时间点……她迅速接起电话：“伯母？”
电话那头，沈清漪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而绝望：“晞颜……晞颜！你快来……来中心医院！振宏他……他突然晕倒了！医生……医生说情况很不好……墨宸……墨宸他……”后面的话语被汹涌的哭泣淹没。
“伯母您别急！我马上到！”苏晞颜的心猛地一沉，来不及细想林墨宸怎么了，她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和外套，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出了家门。
雨夜的交通混乱不堪。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却依然难以看清前方的道路。苏晞颜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脑海中闪过林振宏威严却对她格外慈祥的面容，闪过沈清漪无助的哭泣，也闪过林墨宸……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他此刻在哪里，在做什么。当务之急，是林伯父的安危。
中心医院急诊大楼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刺鼻的消毒水味混杂着潮湿的雨气扑面而来。苏晞颜一路狂奔，高跟鞋敲击在冰冷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急促而慌乱的声响。湿透的额发贴在脸颊，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她却浑然不觉。
“请问林振宏先生在哪里抢救？”她冲到急诊分诊台，声音因为奔跑和焦急而微微喘息。
护士快速查询：“在3号抢救室，家属请到那边等候区……”
苏晞颜道了声谢，立刻转身朝着指示的方向跑去。空旷而漫长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惨白的灯光照得人心里发慌。就在她转过一个拐角时，猝不及防地，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撞进了一个带着消毒水和淡淡血腥气的怀抱。对方显然刚从某个紧张的环境中出来，步伐很快，也很稳，被她这一撞，只是身体微微晃了一下，随即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手臂，防止她摔倒。
“小心。”一个低沉微哑，带着明显疲惫却异常沉稳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
苏晞颜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其英俊却冷峻异常的脸。眉骨很高，鼻梁挺首如刀削，薄唇紧抿成一条首线。他穿着墨绿色的手术服，戴着同色手术帽，额发被汗水浸湿了几缕，贴在的额角。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因为疲惫而微微泛红，但眼神却锐利得惊人，仿佛能穿透人心。手术服的前襟和袖口，沾染着几抹刺目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昭示着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战斗。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苏晞颜眼中是尚未褪去的惊惶、担忧和无措，被雨水打湿的脸颊苍白，显得那双清澈的眼眸更加黑白分明，像受惊的小鹿。而顾砚白，这位刚刚在无影灯下与死神搏斗完的“神外一把刀”，此刻深邃的目光在她布满焦急和湿漉漉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职业性的冷静，以及被强行压下的疲惫。他扶着她手臂的手很快松开，指尖残留的微凉触感转瞬即逝。
“抱歉。”苏晞颜率先回过神，低声道歉，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甚至没看清对方胸牌上的名字。
顾砚白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没有多余的话语，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肢体接触和目光交汇从未发生。他侧身让开道路，目光己经越过她，投向走廊深处，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处理。那沉稳而略带疲惫的身影，带着一身手术室特有的冰冷气息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与她擦肩而过，快步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苏晞颜站在原地，心脏还在因奔跑和惊吓而剧烈跳动。手臂上被触碰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奇异的触感——冰冷的手术服下透出的，竟是灼人的温热。她甩甩头，将那个眼神冷冽、沾着血迹的医生身影暂时驱离脑海，深吸一口气，朝着抢救室的方向，再次迈开沉重的步伐。
抢救室门上的红灯，刺眼地亮着。如同这个暴雨之夜，预示着前方汹涌的暗流和未知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