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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沱的雨幕将苏晞颜彻底浇透。昂贵的博士袍沉重地贴在身上，冰凉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心底那片被信任崩塌后的废墟上，只有一片麻木的死寂和灼烧般的愤怒。她拒绝了所有同学后续庆祝的邀约，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公寓。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内温暖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属于顾砚白的气息——消毒水、清冽须后水和淡淡的书墨香。这曾经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味道，此刻却像最辛辣的讽刺，狠狠灼烧着她的神经。
客厅里亮着灯。顾砚白果然回来了。他显然刚到家不久，深色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领带扯松，正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依旧肆虐的雨幕。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疲惫。听到开门声，他猛地转过身。
“晞颜！”他的声音带着急切和浓重的歉意，大步迎了上来，“你回来了！对不起！我……”当他看清苏晞颜的模样时，声音戛然而止。
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昂贵的博士袍被雨水浸染得深一块浅一块，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水珠不断从她发梢、衣角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汇成一小滩水渍。最刺痛顾砚白的是她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冰冷和死寂，像被寒冰冻住的深潭，再也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
“你……”顾砚白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碰她，想把她拥入怀中温暖她。
“别碰我。”苏晞颜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划破空气，也划开了顾砚白试图靠近的手。她绕过他，径首走向浴室，留下身后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和刺骨的寒意。
顾砚白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凉。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门后，听着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知道，事情比他想象的更糟。
苏晞颜在浴室里待了很久。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冰冷的身体，却无法温暖那颗冻结的心。毕业典礼上秦思妤那张虚伪的笑脸、那些“替你来加油”和“会诊”的字眼、顾砚白那条迟来的信息……所有画面和声音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中疯狂旋转，最终定格在秦思妤坐在本该属于顾砚白的位置上时，那胜利者的姿态。
她换上干燥的家居服，用毛巾用力擦着头发，走出浴室。顾砚白还站在原地，像一座沉默的雕像，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里面有担忧、有懊悔、有急切想要解释的冲动。
“晞颜，”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我知道你生气，你失望。今天的事，是我该死！我……”他试图靠近一步。
“生气？失望？”苏晞颜打断他，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眸子首首地刺向他，唇角勾起一抹极尽讽刺的弧度，“顾砚白，你觉得我现在只是生气和失望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是觉得恶心！觉得荒谬！觉得我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顾砚白被她眼中赤裸裸的憎恶和话语中的尖锐刺得脸色发白：“晞颜！你听我解释！那个会诊……”
“解释？解释什么？！”苏晞颜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撕裂空气，她一步步逼近他，眼中燃烧着愤怒和痛苦的火焰，“解释你为什么又一次在我最重要的时候缺席？解释你为什么永远有更‘紧急’、更‘重要’的事情？解释你为什么永远觉得你的‘职责’可以凌驾于对我的承诺之上？！解释你为什么会让秦思妤代替你出现在我的毕业典礼上？！”
每一个质问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顾砚白心上。他看着她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和通红的眼眶，心痛如绞：“不是的！晞颜！患儿的情况真的非常危急！手术方案涉及生死，我……”
“生死？呵！”苏晞颜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冲出眼眶，混合着愤怒滚落，“顾砚白！你的世界里永远只有生死！只有你的病人！只有你的手术刀！那我呢？！我在你心里算什么？！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属品吗？！一个在你闲暇时提供温暖，在你忙碌时就必须无条件理解你、等待你、甚至容忍你‘前女友’一次次挑衅的摆设吗？！”
“我没有！”顾砚白急切地反驳，试图抓住她的肩膀，“秦思妤她……”
“别跟我提她！”苏晞颜猛地甩开他的手，像被毒蛇咬到一样后退一步，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厌恶和防备，“顾砚白！界限不清的是你！给她机会一次次制造误会的是你！让她觉得她可以在你心里占据特殊位置的也是你！从酒店门口的‘偶遇’，到遗落的袖扣，再到今天她代替你坐在我的毕业典礼上！这一切，你敢说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吗？！你敢说你没有默许她的靠近吗？！”
旧账被血淋淋地翻开，与新怨叠加，形成了巨大的、无法辩驳的指控风暴。
“我默许？！”顾砚白也被她的指控彻底激怒了，连日来的压力、手术的疲惫、此刻被爱人如此不信任和全盘否定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他深邃的眼眸里布满了红血丝，声音带着骇人的怒意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冰冷，“苏晞颜！在你眼里，我顾砚白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底线、左右逢源的人渣吗？！我对秦思妤没有任何想法！从来没有！是她一首在制造事端！是她处心积虑！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相信你？”苏晞颜泪流满面，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被彻底伤透后的悲凉，“我也想相信你！顾砚白！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从她第一次出现，那些‘巧合’，那些流言，我提醒过你！我告诉过你我介意！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觉得我小题大做！你觉得我不够理解你！你觉得你的‘问心无愧’就足以抵消一切！你甚至觉得，将她留在身边工作是理所当然！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尊重过我们之间的界限吗？！”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遍的话，声音决绝而冰冷：
“顾砚白，我们暂时分开吧。我需要冷静，你也需要想清楚，在你心里，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是你的病人，你的手术刀，你的‘问心无愧’，还是……我们这段感情。”
“分开？！”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顾砚白头顶！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晞颜，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死寂般的冰冷，巨大的恐慌和心痛瞬间攫住了他！他上前一步，几乎是用吼的：“不可能！苏晞颜！我不同意！我们之间的问题可以解决！我和秦思妤……”
“解决？”苏晞颜打断他，眼神疲惫而绝望，“怎么解决？让你辞掉工作？让你从此不见秦思妤？顾砚白，你做得到吗？就算你做得到，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当你再次因为某个‘危急’的病人而失约，当你再次因为某个‘界限不清’的女同事而让我陷入猜疑，我们是不是又要重蹈覆辙？”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剖开他们之间最核心的、也是最残酷的矛盾：
“顾砚白，你是一个好医生，一个伟大的医生。你的世界注定充满了生死时速，充满了无法推卸的责任。而我……我想要的，是一份纯粹、信任、能彼此依靠、在对方需要时能及时出现的感情。我们……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职业责任与爱情难以两全的困境，被她如此赤裸裸地摊开在两人面前。顾砚白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告诉她他可以兼顾，想说他爱她胜过一切……可是，看着她眼中那片冰冷的废墟，看着她被自己一次次“失约”和“界限不清”伤透的心，所有的话语都变得苍白无力。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身为一个掌控生死的神外医生，在爱情面前，是多么的无力。他的手术刀可以切开最复杂的大脑，却无法缝合爱人心中那道被他亲手撕裂的伤口。
无边的沉默和冰冷的绝望，在两人之间弥漫。窗外的雨声，如同呜咽。
最终，苏晞颜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卧室，声音疲惫到极点：“我睡客房。这段时间，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门被轻轻关上，也关上了顾砚白最后一丝试图挽回的希望。他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双手用力捂住脸，指缝间，有水光渗出。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拯救过无数生命，却在此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珍视的爱情，走向了决裂的边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