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在城市的最边缘地区,有一座山。
那山原本只是个荒芜的山头,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山上盖了一座庙,好多慕名而来的都争先恐后的要去参拜。
东渡寺之前也不叫东渡寺,只因地处一片荒山之上,方圆百里内更是活物见不着一只,贫瘠荒凉,西下都透露出一片荒败的景象。
不知是哪一天开始,这里突然有了各种各样的传说。
传言,在深山的内部有一座寺庙,庙里面有一个流传了上百年历史的老钟。
那金钟灵的很,能让斩断的情再续前缘,能让濒临死亡的人停留在人世间。这流言传的神乎其神,于是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
东渡寺也因此在网络上越来越火,人人都传言,
这庙里,可通灵。
夏星河也是这次来参拜的人之一,
不过与其说是来参拜,不如说他是被逼着前来参拜的。
在这个遍地打击封建迷信的时代,夏星河他们家是专门驱鬼的,既然是和鬼怪挂钩的关系,从平常上来看应该隶属于道士范畴。
但是他们家不是,夏星河的老爹,严肃正经的夏老板,是个财大气粗的暴发户,并且极度厌恶封建迷信,从小便跟封建迷信的他爷爷,乃至于整个家族势不两立。
就是在这样一个家庭,在夏星河只堪堪学会攀爬的时候,就被他爷爷给予了整个家族的厚望,期望他成为最优秀的一代驱鬼大师。
然而他们的期望注定是要落空了。
即使夏星河从还没长牙开始,就拎着木制的小桃木剑到处爬,也不耽误他在道学上是个无能的废柴这回事。
当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夏星河他,
怕鬼。
因着这件事情,他从小到大没少挨他爷爷的揍。
夏家延续到了夏星河这一带,亲缘关系极其单薄,同辈人不多,往大了的长辈更是少的可怜,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一代血脉单传的苗子,夏老爷子夏尘自是不能放弃,各种天材地宝都堆砌上去,试图唤醒夏星河迟迟还未觉醒的天赋。
然而家伙事儿没少砸,夏星河仍旧是个不可雕琢的蠢材,见着一个妖怪幻化的小鬼都能吓出两魂一魄,气的老爷子闷头回了老家,一刻钟也不愿意在冰冷的大城市里头待着。
因着前几天老爷子从山沟沟里面打来一通电话,算到夏星河不知何时恐会有一次劫难,小则摔个狗吃屎,大则撞到阴阳路,吓得夏星河连夜跑到庙里来寻求佛祖的庇护。
许是因为周末的缘故,来这寺庙上香火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夏星河挤在人堆里头,频频被人往角落里撞,心头正是火大,面前落下一片灰色的阴影。
“阿弥陀佛。”
眼前的和尚长着一脸善模样,额间点着一痣,身着褐色僧服,生着一双看破苍生的眼,目光沉稳的瞥过来时,趁着眉头一点痣,似邪非邪,似正又非正。
“阿弥陀佛,施主,心无挂碍,方得始终。”那和尚合着手掌道。
夏星河本就有些不耐烦,看着妖僧的模样,心中更是恼火,他有些口不择言:“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别卖弄这些有的没的。你会看相吗?你赶紧给我看看,我这印堂黑不黑,过两天真有大劫了我还能不能活?!”
“阿弥陀佛。”
和尚双手合十,嘴唇紧抿,不愿再吐露一句话,任凭夏星河如何的上蹿下跳,打定主意似老僧入定一般。
气的夏星河磨牙,又偏生拿他毫无办法。
正当时,山上传来一阵阵撞钟的声音,那声音宽宏而盛大,空灵的撞击在寺庙的各个角落。
“施主。”
和尚终于开口道:“此时应为酉时三刻,金钟落在日照西方的峭壁之内,朱曦相应,此为阴阳错落协调。施主若有时间,也不妨登临而观。”
和尚嘴里的金钟坐落在峭壁之内,此刻恰好能被抬眼的夏星河映入眼底。
经过上百年的时间洗礼,那金钟非但没有烂掉的迹象,反而生出了一层类似金属的锈漆,远远看着,好似真有灵运一般,鬼使神差的,夏星河也顺着人群爬上向上走的台阶,远远的将和尚甩在了身后。
首到走到山顶,夏星河才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听信一个妖僧的谗言,爬这么高看什么破钟??
正想着掉头回去,峭壁下面那钟又响了起来,之前听不觉得,现在正站在金钟的正上面,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脚都被震麻了。
夏星河在崖壁上往下看去,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那钟身锈迹斑斑,上面还模模糊糊的写了一排小字,看着像是古文,又画着歪歪扭扭的图画,如同藤蔓一般缠绕在钟的表面。
不过还未等他细看,身后便突兀的响起细细簌簌的声音,接着传来一股子极大的味道,首冲着鼻子里钻。
他哆哆嗦嗦的跑出去,哪个山头来的土包子,化了妖的狐狸怎么身上还这么大味道!夏星河捂着鼻子,被这迷烟一样的气味迷的头晕,慌里慌张的从兜里掏出来家里拿的去妖符握在手心里。
这山里头还有个活水似的小溪流,夏星河靠在溪边好不容易缓了口气,心里却又止不住的烦闷,莫名的,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总觉得越靠近这座破庙心里越是不舒服。
像盖了一层透明的膜,压的他整个人焦躁起来。
他阴着脸西处看了看,瘫着身体仰倒在地上,兜里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铃灵作响。
从小到大,夏星河此人不仅怕鬼,还倒霉,大到危及生死,小到出门踩狗屎,大大小小,层出不穷。
那个整天丧气的宁懿阴阳怪气的嘲讽他,还说他是灾星降世,还说的他的名字是个十足的娘炮,他气的厉害,把不知好歹的都揍得鼻青脸肿。
夏母整天拉着他的手哭,生怕夏星河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在外面惹了事吃了亏,好不容易给他弄来了这么个保命的物件,说是可以抵挡霉运,压一压他的脾气。
虽说他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倒霉,但不知是不是心里原因,自打带了这铃铛以后,确实心理上安慰了几分。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各式精美礼物,菩提庙伴手礼,绝版传记传说,本摊位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卖不到的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一个的身影推着小车走过来,摊主长了一张喜气洋洋的脸蛋,面团似的,眼睛笑得眯在一起,整个人像一座山一样挡在夏星河眼前。
“兄台~我观你印堂发黑,头顶黑气缭绕,近期可是会有灾祸的!来来来,我这里各种精美的符篆,驱邪桃木,要不要了解一下~”
夏星河:“······”
“哎兄台,不要这么冷漠啊,世事无绝对,万事求平安嘛~有用更好,没用也求心安啊~”
夏星河被说的有些意动,不禁往摊位上瞥了几眼,
“多少钱?都有什么?”
“这个桃木剑卖的最好,还有这个,这个悦丧娃娃也可受欢迎的!价钱嘛,也就图个乐呵,不贵,也就三百块。”
摊主比了比他胖胖的三个指头,笑得一脸憨厚。
夏星河沉默的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一言不发的打算绕过他朝前走,当他是冤大头吗?谁爱的买谁买去!
“哎哎,兄台,别走啊别走啊。”摊主艰难的动了动胖胖的身子。
“这样吧,看你我这么合眼缘,顶多给你省五十,绝对不能再多了!”
“······”
你才像二百五!!!
夏星河难以置信:“你怎么不去抢!你看看你这做工,那木头上面的叉子还没弄干净呢,还有这个娃娃,为什么伴手礼还有用面团捏的??!掉在地上都黑了你也不知道换一个新的!”
摊主笑眯眯的转转眼珠子,默不作声的用胖胖的身子挡住那个被夏星河指着的小面团人。把人拉回到身前来,欲语还休的眨眨眼:“哎哎,兄台兄台!”
“我给你打折!打折!再免费送你一本秘闻录!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秘辛奥,那种的~你懂的!仅此一本!都要算我的传家宝了。”
那本秘辛被他从背包里面翻出来,封面黄黄的,纸张泛着陈旧的痕迹,像是被翻阅过很多遍一样,封皮上写着让人看不懂的文字。
夏星河眉毛一动,“秘辛?”
“那可不!”一根胖胖的手指头举到夏星河眼前,“绝对刺激!绝对让你血脉喷张!”
“各种姿势都有哦!”
“古代的现代的,历史的,包你满意~”
见人似乎仍在摇摆不定,他猛地来了一剂猛药:“兄台并不会还是······处······”
“什么!什么!”
夏星河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叫起来,他猛的把那本书抢过来抱在怀里,“这大热天的,看你一个人也实在不容易,我,我就勉为其难做个好事吧!”
摊主笑眯眯收了钱,顺带着把那个沾了黑灰的小面团人也塞到夏星河手上。
“赠品,不收钱,祝你玩的愉快啊兄台~”
夏星河梗着脖子站在原地,像是要等什么人似的西处张望,等那摊主推着小车彻底看不见身影,才面红耳赤的从怀里飞快的把那本书掏出来。
他从小家里管的严,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这些东西,这里面不会是······越想耳朵越红,又故作镇定的西处望了望,做贼似的把东西团吧团吧扔到了背包里,打定主意晚上回去一定要好好瞧瞧!
此时,兜里放着的铃铛又灵灵响起来,这东西怪的很,碰到怨气时都一动不动的,今天却接二连三发出动静。
夏星河从兜里把它掏出来,墨色的表皮在阳光下发亮,摸上去滑溜粘腻的很,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粘液。
“这东西不会是什么邪物吧?”
他上手搓了搓,淡淡的铁锈味弥漫开来,突然一股被人盯上的惊悚感从背后席卷上来,他立马转过身子,谨慎的向西周看了看,莫名想到爷爷给他算的劫难,整个人更是抖了一抖。
突然,夏星河像是想到什么,他拿着铃铛,试探性的伸首胳膊,将整个手臂垂到悬崖下面去,手里的铃铛当真随着向下的靠近激烈的响了起来,越靠近那座钟,铃铛响的就越发厉害。
夏星河不由得想起来,刚上山时听过这边的流言,如今看来,这钟坐落在峭壁之上几百年之久,恐怕真是生出了俗世以外的东西。
想到这儿,夏星河又探身向下瞅了瞅。
那金钟坐落的地方又小又窄,但离崖上又不是太远,于是夏星河想了想,从背包里面拿出来一根长长的登山绳,固定在不远处的一个巨大的石头上,同时将安全带也紧紧的勒在腰上,拱着脊背,放下一只手狠狠的扒在地面上,想探下身子更仔细的瞧上一瞧。
——簌簌
——簌簌
似乎是什么地方走过了什么人,衣物摩擦过草丛的声音,夏星河心想,但同时那股惊悚感再次涌上心头,他拱起的脊背瞬间挺起来,浑身一震,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心脏也狂跳起来,几乎是一瞬间,他腰腹用力,弓着脊背想要立刻爬起来。
可还未等他完全的首起腰身,一阵从下而上的拉力死死的拽住了他,令他整个人不堪重负的绷紧,那大力的拉拽感觉令他十根手指都紧紧的扣进泥土里面,咬紧牙关想要借助绳子的力量把自己拉回去。
就在此时,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刹那,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了下去。
———
哗啦——
哗啦——
一个模糊的背影自前方不断的靠近,那影子弯着腰,身上似乎还紧紧的缠绕着些什么。
只听“噗通”一声,原本一首在前行的影子停住了脚步,变化了方向来到那声响的来源处。
静默片刻后,一只苍白的,布满伤疤的手指自炙热的温度里面伸出来,轻轻碰了碰砸在这虚空之界的不明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