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棠的指尖刚触到腰间纸鸢骨,后颈突然被一股冷意攥住。
顾砚之的虚影重重撞过来,带得她左肩狠狠磕在砖墙上,耳后传来布料撕裂的锐响——方才她站的位置,三枚裹着金漆纸浆的指甲正钉进青砖,每枚都有寸许深。
“傀儡丝!”顾砚之的声音带着破风的嘶鸣。
沈昭棠这才看清,那些纸人傀儡关节处的细红线正泛着幽光,像活物般在空气中绷成弓弦。她反手去摸纸鸢,指尖却触到一片湿热——顾砚之虚影的手臂正垂在她腰侧,原本半透明的肌理被红线割得支离破碎,黑雾混着淡金色的魂屑簌簌往下落。
“你...”她喉头发紧,话未说完,密道深处突然传来指甲刮墙的声响。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黑暗里挪出来。
那是个穿靛青粗布衫的老妇,左眼窝嵌着张染血的黄纸钱,右眼却亮得瘆人,像两盏浸在尸油里的灯。
她枯瘦的手指勾着几缕红线,每动一下,那些纸人傀儡就跟着扭曲脖颈,“顾家的小鬼也敢管闲事?当老身的冥婚局是儿戏?”
顾砚之突然拽过沈昭棠斜挎的布包。他虚影的指尖渗着黑雾,却精准地抽出包底半卷烧焦的账本,沾着魂魄碎屑的“血”在纸页上画出道扭曲的纹路——那是顾家祖传的云纹印。
“米商账本...”他声音发颤,纸页上被烧糊的墨迹突然洇开,显露出一行行小字:“顾府黑衣管事,每月十五送密信至西市破庙”,“米仓投毒量需减半,以免惊动官府”。
“你怎会知道...”老妇的纸钱眼突然鼓胀,红线骤然绷首。
沈昭棠听见耳畔风声骤起,顾砚之的虚影突然凝实成半透明的人身,将她狠狠推向暗室角落。
她后背撞在霉湿的砖墙上,就看见老妇的指甲擦着顾砚之左肩划过,在他背上撕出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可那血不是红的,是泛着星子的金色。
“快走!这傀儡是用...”顾砚之的话被咳嗽打断,金红的魂血溅在沈昭棠手背上,烫得她眼眶发酸。她眼尾的纸纹突然暴涨,淡墨色的纹路顺着眼角爬上面颊,像被风吹开的纸卷。
老妇的指甲再次袭来时,那纹路突然化作一道淡光,“当”的一声挡开了淬毒的指尖。
“昭华纸坊的标记...”老妇瞳孔骤缩,红线突然缠上沈昭棠的脚踝。她踉跄着摔倒,正撞在暗室中央的引魂灯上。
灯油泼溅的瞬间,她抓着灯座狠狠砸向红线交织的节点——那是所有傀儡丝汇聚的地方。
“嗤啦!”灯芯的火苗蹿起三寸高,红线遇火即燃。
纸人傀儡们突然发出尖啸,青布短打下的纸浆簌簌脱落,露出底下用孩童骸骨扎成的骨架。
沈昭棠胃里翻涌,却被顾砚之拽着往天井跑——密道顶端的天光漏了进来,苏婉儿正扶着门框发抖,脸上泪痕未干。
“姐姐说...说新郎像...”苏婉儿的手指抖得像风中纸人,指向二楼阁楼,“像顾公子...像顾家那个断案的公子...”
沈昭棠心头剧震。
顾砚之的虚影突然模糊起来,她看见他眼底闪过碎片般的记忆:血浸的顾府牌匾,倒在廊下的家丁,黑衣管事手里攥着带血的账本——那些画面和眼前的阁楼重叠,像两重叠在一起的纸。
“当年米商案...”顾砚之咳出半片金箔似的魂,“投毒的米...本是要送顾家的...他们想污我通敌...”话音未落,阁楼传来“咔嚓”一声。
沈昭棠抬头,就见雕花木窗后站着个穿喜服的纸人,头戴鎏金冠,面上的妆粉被血浸透,正缓缓举起手里的红绸。
老妇不知何时爬上了阁楼,枯瘦的手按在纸人后心,另一只手掐着个昏迷少女的脖颈——那少女的魂光正顺着老妇指尖,往纸人头顶的金冠里钻。
“昭棠,跑!”顾砚之突然松开她的手。他的虚影化作一道白光,缠上那纸人的金冠。
纸人身上的喜服瞬间腾起纸钱,噼啪声里,顾砚之的声音混着焦糊气传来:“这次换我护你。”
沈昭棠想冲过去,却被苏婉儿拽住手腕。
她看着顾砚之的虚影一点点融进纸人,看着老妇的纸钱眼因为惊恐而鼓成青紫色,看着阁楼的房梁在火光中轰然倒塌。
“小心!”苏婉儿尖叫。
沈昭棠本能地低头,一片房瓦擦着后颈砸在脚边。
等她再抬头,纸人己被烧得只剩半张脸,老妇的身影消失在浓烟里。
唯有那纸人的金冠还亮着,在灰烬中泛着幽光。就在这时,她听见“噗”的一声轻响。
那是纸人闭合的眼眶突然裂开,从漆黑的眼窝里,射出一缕血色丝线。丝线擦过沈昭棠耳畔,粘在她发间,像根浸了血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