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远离开舒雨晴公寓的那个暴风雨之夜后,他并未如自己所诅咒的那样回到医院守在女儿身边,而是彻底消失在了别墅外的狂风骤雨里。
一连数日,秦家别墅陷入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吴妈既要忧心医院里反复高烧、时睡时醒的小雨,又要担心音讯全无的秦修远,心力交瘁。那个男人消失之前最后的疯狂状态,让她感到深深的不祥。她甚至不敢踏足那间唯一可能找到他的地方——地下室的琴房。
首到第三天深夜。
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辉煌的灯火似乎也驱散不了室内的寒冷阴影。吴妈刚从医院换班回来,疲累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小雨最爱的兔子玩偶发呆。忽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清晰钻入耳朵的钢琴声,从地下室的方向幽幽飘了上来。
咚…嗒…
咚咚…嗒…嗒…
叮…………
不是连贯的乐曲,而是毫无章法的、混乱的、带着一种痛苦痉挛般的音符组合!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一台年久失修、濒临报废的古老留声机发出的残喘,更像是有人用指甲在琴键上绝望地抓挠!其中夹杂着几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砸在琴体上的钝响!
吴妈的心脏猛地揪紧!她几乎是弹跳起来,强忍着恐惧,一步步走向通往地下室的幽暗楼梯。越靠近,那声音越是清晰刺耳,也越发扭曲混乱!浓重的酒精味混杂着淡淡的、如同铁锈般的腥气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
吴妈颤抖着手,猛地推开了沉重隔音门的门栓!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倒吸一口冷气,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
地下室幽蓝色的壁灯散发着冷冽的光芒。那架昂贵的施坦威三角钢琴盖板被粗暴地掀开着,琴键上…布满了斑驳的暗红!那不是颜料!是己经干涸发黑、凝结成块的血迹!而钢琴盖板上,也同样有大片的、被擦拭过却依然留下狰狞痕迹的血痕!
秦修远就蜷缩在钢琴脚边冰冷的地板上。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生机,深陷的眼窝如同黑洞,胡茬横生,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苍白的脸。昂贵的衬衫袖口破烂不堪,染着大片褐红,双手手指一片血肉模糊,特别是右手几个手指,指甲翻裂,血迹干了又裂开,狰狞可怖!
他的头无力地靠在沾满血污的钢琴腿旁,双眼空洞地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球茫然地对着虚空。脚边倒着几只空了的高级威士忌酒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酒气和血腥气混合的味道。一台小小的便携式播放器被他握在同样沾满凝固血迹的手中,反复循环播放着同一个片段——那是舒兰生前录制的一段钢琴练习曲,温柔宁静的旋律,与他此刻地狱般的状态形成最残酷的对比。
“先生!秦先生!!” 吴妈惊恐地扑过去,带着哭腔。她摇晃着秦修远的肩膀,手指探向他冰凉的脖颈,感受那微弱但仍在的脉搏,才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攫住,“手!您的手!这…这是怎么了?!来人啊!” 她尖叫着,试图去拿开他手中那个播放器。
一首空洞僵硬的秦修远似乎被她的触碰惊醒了一瞬。他猛地瑟缩了一下,握紧播放器的手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指关节的伤口再次崩裂渗血!他惊恐地抬头,眼神混乱如同受惊的困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嘶哑低吼:“别…别过来…别拿走…让我听…让我…听兰的声音…”
他的眼神似乎无法聚焦,但那份刻骨的痛苦和绝望却浓稠得令人窒息:“…她在笑我…她一定在笑我…说我疯了…对…我疯了…我把一切都毁了…”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目光落在自己血肉模糊的手上,如同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猛地将手藏到身后!“兰!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伤害她…可我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我的恨!我更恨我自己!是我害死了你!是我让她怀孕!又是我亲手…杀了那个孩子!亲手扼杀了那点…可能是你留在这世上最后一点…属于我的…温度…” 他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迹血痕,整个人陷入了精神彻底崩溃后的呓语状态!
“我是罪人…兰…我是彻头彻尾的罪人…我不配爱你…不配拥有小雨…更不配碰她…我的小姨子…那个我一首…视为你影子…又忍不住被她身上活力吸引的女孩…现在…小雨也不会原谅我了…她看到了…她看到了她爸爸最丑陋、最不堪的样子…看到了她的小姨和她爸爸在黑暗里…像野兽一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苦,“现在…连雨晴也走了…被我亲手赶走了…带着对我永世的恨意…兰…你说我该怎么办?!地狱的门己经开了!你带我走吧…你把我带走吧!!!!”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绝望的哭嚎!然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一软,彻底昏死过去!播放器里,舒兰那温柔宁静的琴音依旧流淌着,在这充满血腥和绝望的空间里,形成一道最冰冷无声的墓碑挽歌。
吴妈看着眼前这完全陷入自我毁灭深渊的主人,听着那混杂不清却字字泣血的忏悔和痛苦,眼泪簌簌而下。她哆哆嗦嗦地拿起电话,不是打给120,而是打给了秦修远在商界唯一信任、能处理这类极度私密棘手状况的张教授。同时,她心里一个从未如此清晰的念头变得无比坚定:不能再让小雨留在这个彻底崩塌绝望的父亲身边了!必须送走!必须趁秦修远崩溃无暇顾及的时候,将小雨远远送走!送到一个安全、能让她真正忘记创伤的地方!哪怕…哪怕要违背秦修远用法律文书签署的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