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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潭里的鱼群突然加速，尾鳍拍打出细碎的水花，在水面织成一道银色的光带。苏眠跟着光带往深处游时，才发现潭水其实浅得惊人，水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石缝里嵌着许多细小的青铜碎片，拼起来像是某座钟表的残骸。
陆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指向斜前方一块半露在水中的青石板。石板上刻着和日记符号相同的藤蔓，而藤蔓的交汇处，嵌着一块巴掌大的水晶，水晶里封存着一缕淡青色的雾气，正随着鱼群的游动缓缓旋转。
“是时间碎片。”陆沉的声音透过水声传来，带着些微的颤抖。他曾在父亲留下的笔记里见过类似的描述——当时间褶皱被撕裂，会形成这种半透明的碎片，里面封存着某个瞬间的记忆。
苏眠伸手触碰水晶，指尖刚碰到冰凉的表面，水晶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芒。她眼前瞬间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穿蓝布衫的女人在钟表店后院埋铜盒，戴假脸的人从镜子里伸出手，还有无数个藤蔓印记在黑暗中亮起，像濒死的星辰。
其中一段画面异常清晰：1947年的镜湖岸边，穿旗袍的女人（照片上的日记主人）正将一枚鳞片放进青铜指针的凹槽里，湖面突然掀起巨浪，浪尖上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手腕上的藤蔓比他们的印记粗壮百倍，像活蛇般缠绕着天空。
“她在献祭鳞片。”苏眠猛地回过神，水晶里的雾气己经凝成了一行字：“鳞片是钥匙，也是枷锁。”
鱼群突然集体转向，朝着水潭中央的石台游去。石台边缘的水面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浮出一个铜制的圆盘，盘面刻着月相变化的图案，从新月到满月，共十二个刻度，每个刻度旁都有个极小的凹槽，形状刚好能放下一枚鳞片。
“月相仪。”陆沉认出这是日记里提到的装置，“用来校准时间褶皱的。”他从苏眠手里拿过那张嵌着鳞片的纸，小心地取下鳞片，放进圆盘第一个凹槽（新月刻度）里。
鳞片嵌入的瞬间，圆盘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周围的水温突然升高。水底的青铜碎片开始震动，慢慢浮到水面，自动拼合成半座钟表的轮廓，指针指向三点十七分，和之前见过的所有钟表一致。
“还差十一片鳞片。”苏眠数着空荡的凹槽，突然注意到漩涡边缘漂着片残破的纸，像是从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她伸手捞起，发现是日记本的第三页，边角浸了水，字迹有些模糊，但核心内容仍能辨认：
“生命线最初的目的，是修复时间褶皱。但现在，褶皱在扩大，镜湖的鳞片快不够用了。第七个觉醒者会带来新的可能，前提是他们能找到月相仪的另一半。”
“第七个觉醒者……”苏眠看向陆沉，突然想起旅馆阁楼里的那句话，“我们是第七个？”
陆沉没来得及回答，水潭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的岩石簌簌掉落下碎石，刚才进来的暗门发出“嘎吱”的断裂声，显然是那个戴假脸的黑影在外面破坏。更令人心惊的是，水底的青铜碎片开始锈蚀，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青绿色的锈迹，和监视者手腕的藤蔓颜色如出一辙。
“他找到这里了。”陆沉拽着苏眠往漩涡中心退，“月相仪在保护我们，这些漩涡是屏障。”
话音刚落，暗门“轰隆”一声被撞开。戴假脸的黑影站在门口，半截假脸挂在耳边，露出下面覆盖着鳞片的皮肤，那些鳞片正在快速生长，己经爬上了他的脖颈，边缘泛着不祥的青黑色。他手里握着根藤蔓制成的长鞭，鞭梢滴落的汁液落在地上，立刻腐蚀出冒烟的小洞。
“把第三页交出来。”黑影的声音里混着水流的咕噜声，像是有气泡在他喉咙里破裂，“否则，你们会和这些青铜碎片一样。”
鱼群突然躁动起来，纷纷冲向黑影，用身体撞击他的腿。但那些鳞片坚硬得惊人，鱼群撞上去就像撞到石头，瞬间被弹开，有的甚至首接翻了白肚。陆沉注意到，死去的鱼腹上，藤蔓印记正在快速褪色，最后变成一片灰败的白。
“它们在消耗自己。”苏眠的心像被攥紧了，她突然想起第三页最后一句：“镜湖的生灵，都是时间褶皱的守护者。”
就在这时，漩涡中心的月相仪突然发出强光。第一枚鳞片（新月）开始发烫，苏眠的手腕印记与之呼应，眼前再次闪过1947年的画面——这次是钟表店的地下室，穿旗袍的女人正将十二枚鳞片依次放进月相仪，当最后一枚（满月）嵌入时，整个装置爆发出的光芒，竟和现在一模一样。而女人身后的镜子里，映出个和黑影相似的轮廓，正从镜中慢慢爬出来。
“镜子！”苏眠突然大喊，“他是从镜子里来的！”
黑影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趁这个间隙，陆沉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那块从老板娘蓝布衫上找到的铜纽扣，将它扔进漩涡。纽扣刚接触到月相仪的光芒，就“啪”地裂开，里面滚出半片玉质的月相盘，刚好能和石台上的圆盘拼合成完整的圆形。
完整的月相仪启动了。十二道光柱从刻度中射出，在水潭上空交织成一个巨大的藤蔓符号。符号中心，无数细小的时间碎片开始飘落，像被打碎的玻璃，每一片碎片里都藏着一个瞬间：有1947年女人埋铜盒的背影，有老板娘年轻时在镜湖采莲的笑脸，还有陆沉父母失踪那天，家门口停着的黑色轿车。
“找到出口了！”陆沉指着其中一片最大的碎片，里面映出条向上的石阶，尽头有微弱的天光，“碎片里的画面是真实存在的通道！”
黑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挥舞着藤蔓长鞭，狠狠抽向空中的符号。长鞭扫过的地方，时间碎片瞬间湮灭，发出刺耳的尖啸。其中一片碎片在消失前，苏眠看清了里面的画面——是她自己的倒计时，数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己经变成了1092天。
“快走！”陆沉拽着她冲进碎片映出的石阶。石阶湿滑冰冷，布满青苔，每级台阶上都刻着个小小的月相图案，从新月到满月依次排列。他们向上奔跑时，身后传来月相仪爆炸的巨响，紧接着是黑影愤怒的嘶吼，以及鱼群集体跃出水面的哗啦声，像是在进行某种最后的抵抗。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的天光越来越亮。当两人冲出石阶尽头的洞口时，发现自己站在镜湖的岸边——不是被填平的城西南旧址，而是片被群山环抱的、从未在地图上见过的湖泊。湖面如镜，倒映着悬在半空的残月，岸边的芦苇丛里，还泊着一艘小小的乌篷船，船头挂着盏马灯，灯芯的火苗正随着晚风轻轻晃动。
“这里才是真正的镜湖。”苏眠蹲下身，触碰湖水。指尖刚碰到水面，就有群银色的小鱼游过来，绕着她的手指转圈，鱼背上的藤蔓印记闪着微光，和她手腕的印记产生共鸣。
陆沉突然指向乌篷船的船舱。那里放着个打开的木箱，里面铺着黑色丝绒，整齐地排列着十一枚鳞片，和月相仪上缺失的数量刚好吻合。而丝绒的角落，压着张纸条，上面是用铅笔写的字迹，笔锋和日记里的如出一辙：
“下一站，档案馆。去查1947年的月相记录，那里有初代守护者的名单。”
苏眠拿起一枚鳞片，它在掌心凉丝丝的，像块凝固的月光。她看向陆沉，发现他的手腕印记比之前更清晰了，藤蔓的纹路里，似乎有微光在缓缓流动。而远处的湖面，月相仪爆炸产生的青烟正在散去，露出水底隐约可见的、巨大的藤蔓根系，它们盘根错节，像在守护着什么更深的秘密。
“我们不能停下。”陆沉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他折了根芦苇，将纸条仔细地卷起来塞进里面，“老板娘、鱼群……太多人为我们争取时间了。”
苏眠点头，将鳞片放回木箱。她注意到箱底刻着行极小的字：“每个鳞片，都是一段被封存的记忆。”她突然想起那些时间碎片里的画面，或许当十二枚鳞片集齐时，所有被掩盖的真相，都会像月相仪的光芒一样，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夜风突然转向，带来远处山林里的动静。陆沉立刻熄灭马灯，拉着苏眠躲进芦苇丛。片刻后，几道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岸边，其中一道停留在乌篷船上，紧接着传来男人的对话声，语气带着不耐烦：
“头儿说了，找不到月相仪，就把这片湖填了。”
“可镜湖的水……填了会出事吧？你看这水里的东西……”
“少废话！没看到连‘影’都失手了？赶紧搜！”
“影？”苏眠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那是黑影的名字？
陆沉的手紧紧攥着军刀，目光落在湖面。月光下，他看见水底的藤蔓根系正在缓慢移动，尖端朝着岸边探来，像是在回应那些人的对话。而他们手腕的印记，又开始发烫了——这次的灼痛里，竟夹杂着一丝微弱的、类似悲鸣的震动。
芦苇丛外，手电筒的光柱越来越近。苏眠和陆沉对视一眼，同时看向乌篷船——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藏进船舱，顺着湖水漂向湖心。
当船篙被悄悄收起，乌篷船开始缓缓移动时，苏眠最后看了眼岸边。那些搜索的人里，有个穿黑色连帽衫的背影，正低头看着水面，手腕处露出的青痕，和“影”如出一辙。
而他头顶，没有任何倒计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