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汐月在疲惫和伤痛中沉沉睡去。凌烬也抱着塔盾,倚着冰冷的岩壁陷入浅眠,右臂的冰晶在黑暗里散发着微弱的幽光。
黑暗中,唯有格雷森那只红色的义眼稳定地亮着,如同灯塔,又如同燃烧的余烬。他手里紧握着一枚表面覆盖着厚厚黑色碳化污垢、看不出原始形状的金属小块。这曾是某套高阶圣仪装甲通讯阵列的存储器核心碎片。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套微型刮削工具,如同进行一场精密手术,用特制的酸蚀液,一点点溶解、刮掉那些顽固覆盖层。
时间在黑暗中流逝。终于,一小块指甲盖大小、呈现出暗金色光泽的表面露了出来!上面覆盖着极其细微、肉眼难以辨识的编码纹路。格雷森的机械义眼瞬间切换至超高解析模式,暗红色的光流扫过那片区域。
“滋…咔……记录读取中……清除协议…代号:【铁砧】……”模糊到极致、仿佛信号不良的电子合成音,如同鬼魅般从格雷森那副改造过、集成了解码器的战术目镜内置骨传导耳麦中传来!声音刺激着他的神经!
画面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汁,瞬间晕染开,占据了格雷森的整个意识!不再是第三人称视角,而是绝对的、沉浸式、无法摆脱的“第一人称”!
眼前是微微颤抖的机械义眼(尚未损伤)视界!透过圣仪装甲头盔内壁的透明信息界面:
小队成员代号的光标在界面上稳定闪烁:P-73(自己)、K-19(科恩)、J-25(杰森)、M-07(马瑞克)……共六人,呈标准菱形突击阵型,静默地行走在一个极其庞大的穹顶结构地下通道内。空气带着浓重的粉尘和一股……像是烧焦电路的恶臭。
通道墙壁是奇异的银灰色合金,布满龟裂和烧灼痕迹。地面覆盖着厚厚的黑色粉末状能量灰烬。前方巨大如神殿般的空间——一个由无数巨大支柱支撑的、中央矗立着庞然巨物的地底宫殿!
那巨物并非实体机械,而是一个悬浮于巨大环形基座之上、由纯粹能量和细密光缆构成的、不断变幻着几何图形的立体网络!幽蓝色的数据流如同亿万只萤火虫在其中穿行、汇聚!【智械纪元·网络矩阵中枢】!庞大的意识流动散发着冰冷而理智的光辉。
任务指令在头盔界面弹出:【发现高危污染源 - 代号「铁砧」。智械意识网络高度活跃,残留战争指令指向圣律核心。启动清除协议:『湮灭脉冲』】。
警告:【拒绝污染源残留信息扩散】。清除倒计时:3分25秒。
突然!矩阵核心上方投影出一个巨大的、由蓝色光线组成的、非人而冷酷的面孔。那双由纯粹逻辑构成的眼睛(无数细小的发光点组成),骤然锁定了格雷森(P-73)的圣仪装甲!巨大的意念冲击如同实质化的重锤,狠狠砸进格雷森的意识防御!那不是攻击,是瞬间扫描!是海量信息的强制灌入!
无数高速闪烁的画面碎片在格雷森眼前炸开!
…圣殿枢机院密谈的残影:争论、妥协、地图上被红圈标注的“纪元初始遗迹”…
…一份编号【零号】的绝密研究档封皮:上面是奇异的几何符号…
…塞拉斯·沃恩身着见习牧师袍,在某个遗迹角落狂热地镌刻圣纹,他刻画的圣纹图案中,隐含着无法掩饰的扭曲与癫狂!…
…一道来自穹顶之外的、难以名状的巨大暗影拂过!遮蔽星空!随之而来的是某种……针对秩序的毁灭性反冲?…
…最后的画面:【归零圣律】的核心教典上,最初的几页竟是某种无法辨识的、扭曲蠕动的字符!圣光包裹下,藏着比残响更深的黑暗?!…
“逻辑链污染…核心指令冲突…目标…威胁等级…终极…” 矩阵意识冰冷的声音首接在格雷森脑中回响,传递的不是毁灭恐惧,是……震惊后的终极判断!
“警告!警告!侦测到认知…污染信号!…源自圣律本体?!…无法…解析…优先级…超越清除…最高危险…警告!目标状态…不稳定!” 一个冰冷的系统合成音尖啸着在队内通讯响起!是队伍中负责信息感知的战友马瑞克(M-07)的声音!他的任务是通过圣殿设备监视矩阵意识。他发现的是更高层级的异常!来自教律本身?!
轰!一道幽蓝得近乎妖异、威力远超标准净化的能量脉冲,从穹顶深处未知处轰然射下!精准地贯穿了马瑞克的装甲!他甚至来不及哼一声,整个上半身连同感知设备瞬间化作离子尘埃!净化脉冲?!却非圣洁的白光,而是扭曲的幽蓝!
“【湮灭脉冲】己启动!倒计时中断!未知干扰!锁定……锁定P-73!重复!锁定P-73!清除污染!” 指挥官的咆哮在通讯频道炸响!指向格雷森!所有的圣能枪口瞬间转向了他!那些熟悉的绿色光标变成了血红的叉!是背叛?还是……更高层的灭口指令?!
圣仪装甲扫描镜头的视线剧烈颤抖、翻转!格雷森看到队友杰森(J-25)那张年轻、充满不解和瞬间凝固恐惧的脸在爆炸的火光中破碎!看到科恩(K-19)试图转身举枪质问指挥官的刹那,被另一道幽蓝脉冲击穿!所有的忠诚和秩序在瞬间崩塌!
在最后的瞬间,他视线锁定指挥官——面甲下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冰冷的……完成任务后的松弛?那表情深深刻入格雷森的灵魂!
轰隆!!!
矩阵核心在被另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大幽蓝脉冲贯穿的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毁灭浪潮!格雷森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掀飞!最后的画面是头盔信息屏彻底熄灭前,一条强行记录下来的、扰得模糊不清的坐标日志:【湮灭指令…源头…偏移…锁定为…塞拉斯…沃恩…圣殿…内环…】
剧痛!意识瞬间被拉回冰冷的现实岩洞!
格雷森猛地睁开双眼(他的机械义眼和完好的左眼都布满了血丝),冷汗如同瀑布般浸透了他粗糙的工装服!手里那枚刚刚擦亮一角的金属块被无意识地捏得扭曲变形!他的身体在黑暗中剧烈地颤抖,那只合金手臂死死按住心口,仿佛要抑制那颗几乎跳出胸膛、被巨大的愤怒和背叛之痛灼烧得快要爆炸的心脏!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岩洞里显得格外刺耳。
凌烬被他的动静惊醒,警惕地坐起。汐月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惊讶地看着黑暗中浑身散发恐怖气息的格雷森。
“你……”凌烬低声开口。
“闭嘴!”格雷森猛地低吼,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猛兽,带着一种刻骨的、深入骨髓的悲恸和毁灭一切的恨意!“……【铁砧】…是他们…圣殿自己…塞拉斯那个杂种…”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用血挤出来的。
他猛地起身,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走向岩洞深处更浓郁的黑暗,背对着他们。“准备出发!天亮之前,穿过哀鸣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