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雨说来就来,青砖石板被冲刷得发亮。
阿明缩在祠堂门口,望着雨帘发愁。书包里装着的铝饭盒还温热,那是奶奶今早特意做的咸饭,猪油香混着腊肠、香菇的味道,隔着布巾都能闻见。
祠堂里传来鼓点声,咚咚锵,咚咚锵。
阿明踮脚张望,几个少年正舞着狮头,彩绸翻飞间,狮眼炯炯有神。
他羡慕极了,可爹说家里穷,供不起他学醒狮。
“阿明!” 阿强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
阿强是村里醒狮队最厉害的少年,此刻他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咧嘴一笑,“躲这儿干嘛?”
阿明低头踢着石子:“我…… 我就是看看。”
“别装了,你每天都来。” 阿强一把拉过他,“走,教你耍两下!”
阿明慌忙摆手:“我爹不让……”
“怕啥!就当是秘密训练!” 阿强不由分说,将狮头扣在阿明头上。
沉甸甸的狮头压下来,世界突然变成一片斑斓。阿明心跳如擂鼓,跟着阿强的节奏摆动,笨拙却认真。
鼓声、雨声、少年的笑声交织在一起。首到祠堂外传来熟悉的呼唤:“阿明 ——”
是爹!阿明吓得浑身冰凉,狮头 “哐当” 落地。
爹黑着脸冲进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叫你好好读书,跑来胡闹!”
“叔,是我叫阿明来的!” 阿强急忙挡在前面,“您看,阿明学得可认真了!”
爹冷哼一声:“学这些有啥用?能当饭吃?”
“能!” 阿明突然大声说,眼眶通红,“阿强说,学好醒狮可以去比赛,赢了有奖金!”
他颤抖着掏出铝饭盒,“奶奶做的咸饭,可香了。等我赢了奖金,天天给家里买腊肠!”
祠堂里一片寂静。
爹的手慢慢松开,目光落在阿明倔强的小脸上,又扫过满地泥水。
良久,他叹了口气:“明天开始,放学后练一个时辰。但功课不能落下。”
阿明愣住了,随即咧嘴大笑,雨水混着泪水滑进嘴里,却是甜的。
祠堂外,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醒狮的金鳞上,熠熠生辉。
阿强笑着捶他一拳:“走!吃完咸饭,教你更厉害的招式!”
铝饭盒打开的瞬间,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三个少年围坐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吃着咸饭。
此刻,咸饭不再只是温饱,更承载着梦想与希望,随着每一口温热入腹,在少年们心中生根发芽。
此后的每个黄昏,祠堂后的空地都回荡着激昂的鼓点。
阿明把书包往石墩上一甩,抄起狮头就开始扎马步。汗水浸透他的校服,在夕阳下泛着晶亮的光,可他眼里的热忱比天边的火烧云还要炽热。
阿强总爱斜倚在墙边指点:“腰再沉些!狮尾得跟上节奏!”
阿明咬着牙调整姿势,恍惚间闻到若有若无的咸饭香,是幻觉,奶奶说过,只有练成了,才给做加双份腊肠的咸饭。
三个月后的清晨,祠堂门口贴出了 “镇醒狮大赛” 的红榜。
阿明攥着那张皱巴巴的报名表,手指都在发抖。
爹蹲在门槛上卷旱烟,烟圈袅袅升起:“明儿早起,让你娘给你做咸饭带着。”
比赛当日,锣鼓喧天。
阿明和阿强的狮队排在第七个出场。候场时,阿明手心全是汗,铝饭盒在怀里硌得慌。
“别紧张。” 阿强往他手里塞了块陈皮糖,“就当是在祠堂练。”
随着鼓点骤响,阿明猛地抖开狮头。金红的狮身腾空而起,在梅花桩上辗转腾挪。当狮头精准咬住高悬的生菜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阿明摘下狮头,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己湿透,而人群中,爹正用力抹着脸,身旁的奶奶笑得首抹眼泪。
颁奖台上,捧着沉甸甸的奖杯,阿明突然想起出发前奶奶往饭盒里塞的话梅。
打开饭盒,果然在咸饭底层埋着惊喜,两块油亮的腊肠,还有张字条:“我家明儿最威风!”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阿强抢过阿明的饭盒,挖了一大勺咸饭:“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庆功宴!”
阿明笑着去抢,却被爹拦住。
爹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竟是刚出锅的炸鱼:“都吃,吃完好好准备县里的比赛。”
暮色渐浓,祠堂的灯火又亮了起来。
新的鼓点响起,那是少年们追逐梦想的节拍,混着咸饭的香气,飘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