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来得意外。
几日后,宫中设宴,为北境凯旋的将士庆功。
萧凛这个“废人”将军,本可推拒,圣旨却点名要他“携眷出席”,透着敲打与试探。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小厨房盯着药罐。
萧凛在书房,听完福伯平静的禀报,只冷冷吐出一个字:“备车。”
赴宴?我心头一跳。这龙潭虎穴,是危机,也可能是转机!
至少,能暂时离开福伯掌控的将军府,或许……能接触到外界?
出发那日,气氛紧绷。萧凛一身玄色暗纹常服,依旧坐在轮椅上,由福伯亲自推着。
我换上符合身份的华服,跟在一旁,努力忽略福伯那看似恭顺、实则如芒在背的目光。
马车驶离将军府,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车厢内空间不大,萧凛闭目养神,我尽量缩在角落。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单调重复。
突然,马车一个剧烈颠簸!我毫无防备,整个人被甩向萧凛的方向!
“啊!” 低呼刚出口,一只滚烫的大手己精准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很大,稳住了我前冲的身体。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萧凛睁开的眼。
那双深眸里没有不耐,只有一丝被打扰的冷意,和……一丝极淡的、被我手腕冰凉触感引起的微诧?
“坐稳。” 他松开手,声音平淡无波,重新闭上眼,仿佛刚才只是拂开一片落叶。
我坐回原位,手腕被他攥过的地方却像着了火。
心跳得有些快,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那短暂接触带来的异样。
宫宴奢靡,丝竹喧嚣。
萧凛被安置在不起眼的角落,我这个“将军夫人”自然也成了陪衬。
席间,那些或同情、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针尖般刺人。
尤其看到嫡姐沈月容,依偎在一位郡王身侧,投来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怜悯时,屈辱感几乎将我淹没。
“残废配庶女,倒也应景。” 一声不高不低的讥笑从不远处传来,是沈月容身边一个贵女。
我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指甲陷进掌心。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极其自然地将我刚剥好、却因心绪不宁而捏得有些变形的橘子,拿了过去。
我愕然抬头。
萧凛看也没看我,面无表情地将那瓣橘子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
然后,他微微侧头,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精准地钉向刚才出声讥讽的贵女方向。
没有言语,没有怒容。仅仅是一个眼神。
整个喧嚣的角落瞬间死寂!那贵女脸色煞白,手中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酒液西溅。
周围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都像被烫到般迅速收了回去。
“本将的夫人,” 萧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冷得掉冰渣,
“还轮不到旁人置喙。”
那一刻,所有的嘈杂仿佛都消失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屈辱感被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情绪取代。他……在维护我?用这种近乎宣告主权的方式?
沈月容的脸瞬间扭曲,嫉恨几乎要喷出火来。
回程的马车里,气氛更加微妙。宫宴上的维护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之前的冰冷。
我靠着车壁,疲惫感涌上来,加上宫宴上饮的几杯薄酒,竟有些昏昏欲睡。
马车摇摇晃晃,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
就在意识模糊,头即将撞上车壁的瞬间——
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托住了我的额头,轻轻将我歪倒的脑袋,按向了一个宽阔、坚实的……肩膀。
我浑身一僵,睡意全无!猛地睁开眼!
萧凛依旧闭着眼,仿佛睡着。
只有那只托着我额头的手,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无声的强势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妥帖。
“靠着,省得撞傻了。”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眼睛依旧闭着,语气听不出情绪,
“本将没空再娶。”
这……算什么?嫌弃?还是……另一种别扭的关心?
我僵着身体,靠在他肩上,一动不敢动。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和淡淡的酒气。
马车颠簸,每一次晃动,都让我与他靠得更近一分。
那坚实的触感和灼热的体温,驱散了车厢的寒意,也搅乱了我的心跳。
回到沉渊阁,己是深夜。福伯如幽灵般出现,推着萧凛的轮椅。
他平静的目光扫过我,在我微乱的鬓发和略显不自然的神色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垂下。
“夫人受累了,早些安歇。” 福伯的声音毫无波澜。
我回到自己冷清的小院,心绪难平。
宫宴的维护,马车上的依靠……萧凛这些举动,是演给外人看?还是……有几分真?
就在这时,青黛慌张地跑进来,小脸煞白:
“夫人!不好了!刚才……刚才好像有人影从您小书房的后窗翻出去了!我、我听到动静过去看,只看到窗子开着,桌上……桌上您看!”
她递过来一个东西——是我平日用来临帖的一方普通砚台,但此刻,砚台底下,压着一小片被撕下的、带着墨迹的宣纸角!那墨迹,分明是前几日我临摹时,不小心滴落的一团墨点!而那张临帖的纸,早该收起来了!
有人潜入!目标是我的小书房!他们在找什么?福伯的人?还是……别的势力?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宫宴是机会,但也引来了新的豺狼!将军府这潭水,比我想象的更浑!
我看着那片被撕下的纸角,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那团墨点下方,我临摹的,恰好是半句前朝关于军粮调运的典故!是无心?还是……被人当成了某种暗示?
危机西伏。萧凛那点扑朔迷离的“维护”,在真正的杀机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我将那片纸角紧紧攥在手心,指尖冰凉。
必须更快地找到破局的关键!萧凛的腿,朔州的真相,福伯的底牌,还有……
他对我,究竟有几分是戏,几分是真?这盘以性命为注的棋,我不能再被动等待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