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檀香燃得正旺,青烟缭绕着缠上梁上的盘龙雕,把满室的威严都染得沉郁。太后端坐在铺着明黄色软垫的宝座上,手里捻着紫檀佛珠,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首首射向跪在地上的紫薇。
“抬起头来。”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寒。
紫薇浑身一颤,缓缓抬头,脸色苍白得像纸,鬓边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脸颊上,显得格外狼狈。她不敢看太后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地上的金砖,那上面的云纹被无数人踩过,早己磨得发亮,却映不出她此刻的慌乱。
“哀家问你,”太后的佛珠捻得更快了,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像在倒数她的耐心,“你费尽心机闯进这皇宫,逼着皇上认你,到底图什么?”
紫薇的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得像蚊蚋:“回老佛爷,臣女……臣女只是想让皇上知道,娘亲夏雨荷……曾真心待过他,想让皇上……记得娘亲的名字。”
“记得?”太后冷笑一声,那笑声里裹着浓浓的鄙夷,“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你娘夏雨荷是什么身份?不过是皇上南巡时偶然宠幸的民女,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人,也配让皇上记一辈子?你拼了命往宫里钻,不就是想借着你娘的名头,让皇上封你做公主吗?还想做固伦公主?你也配?”
最后三个字像鞭子,狠狠抽在紫薇心上,她的身子猛地一颤,脸色白得几乎透明。
“老佛爷息怒……”她哽咽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臣女从没想过要做固伦公主,臣女只是……只是想认回爹爹,完成娘亲的遗愿……”
“完成遗愿?”太后猛地放下佛珠,声音陡然拔高,“你娘的遗愿,就是让你这个私生女,跑到宫里来丢人现眼吗?你可知‘固伦公主’西个字意味着什么?那是皇后嫡出的女儿才能有的尊荣,是金枝玉叶,是皇家颜面!你一个连生母名分都没有的私生女,也敢肖想?是谁给你的胆子?是你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娘,还是你自己的痴心妄想?”
檀香的烟气呛得紫薇喉咙发紧,她死死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太后的话像淬了毒的针,一针针扎进她最敏感的地方——私生女、没名分、痴心妄想……这些是她最不愿面对的,却被太后赤裸裸地揭开,晾在这冰冷的慈宁宫里。
“你以为皇上认了你,封了你个‘明珠格格’,你就真的是凤凰了?”太后看着她,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在哀家眼里,你连宫里的宫女都不如!宫女尚且知道安分守己,你却一门心思往上爬,借着你娘的名头,天天在皇上跟前晃悠,不就是想让皇上忘了规矩,忘了体统,给你一个连皇后嫡女都未必能得到的身份吗?”
她顿了顿,端起旁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的热气也暖不了她眼底的寒意:“还有小燕子那个丫头,若不是你,她现在还在京城的街上,爬树掏鸟窝,跟柳青柳红混在一起,活得自由自在,哪用得着进宫来,替你受那些罪,担那些惊?你倒是好,躲在后面,让她替你闯围场,替你认爹,替你挡箭挨踢,最后呢?你得了格格的身份,她却差点丢了性命!”
紫薇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反驳,想说自己从没想过要害小燕子,想说她对小燕子是真心的,可在太后冰冷的目光下,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变成了无声的哽咽。
“现在小燕子好了,”太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皇上恩准她褪去身份,嫁去福家,往后在民间过她的小日子,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再背那些劳什子规矩,这才是她该有的归宿。你呢?你还赖在这宫里,汲汲营营,算计着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和她,能比吗?”
“她小燕子,是没读过多少书,性子野,可她真,她纯,她不会藏着掖着,不会借着别人的好往上爬。”太后继续道,“你呢?读了一肚子书,却学不会安分,学不会感恩,满脑子都是‘身份’‘尊荣’,你娘夏雨荷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为了这些,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把真心待你的小燕子拖下水,怕是也要替你脸红!”
檀香的味道越来越浓,压得人喘不过气。紫薇跪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发冷,像掉进了冰窖。太后的话像一把把钝刀,割开她层层包裹的“孝道”“才情”,露出底下那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欲望——她确实想要身份,想要尊荣,想要让皇上记住夏雨荷,更想让自己站在最高处,让所有人都不敢再轻视她。
“哀家告诉你,”太后放下茶盏,声音冷得像冰,“这固伦公主的位置,你想都别想!别说你是私生女,就算皇上再疼你,也绝不可能越过祖宗规矩,让一个没名没分的民女所生的女儿,做固伦公主!你若是识相,就安安分分做你的明珠格格,别再痴心妄想,否则,哀家有的是法子,让你在这宫里待不下去!”
说完,她挥了挥手,像赶一只碍眼的苍蝇:“下去吧,别在哀家面前碍眼。”
紫薇踉跄着起身,双腿早己麻木,几乎是跌跌撞撞地退出了慈宁宫。殿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太后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响,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你是私生女,你不配,你和小燕子,永远没法比。
她望着远处宫墙的影子,那高高的红墙,曾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如今却像一座巨大的牢笼,困住了她,也困住了她那颗早己被欲望填满的心。
风穿过回廊,带着深秋的凉意,吹得她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她忽然很想念刚进宫时,和小燕子挤在一张床上的日子,那时虽然清贫,虽然担惊受怕,可心里是暖的,是亮的。
而现在,什么都有了,却好像什么都没了。
慈宁宫里,太后看着紫薇狼狈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重新捻起佛珠。这宫里的人,心思太多,欲望太盛,真正能活得自在的,反倒是小燕子那样,什么都不在乎的。
只是可惜了,被这么个心思重的紫薇,拖累了一场。
檀香依旧缭绕,慈宁宫的威严,像这深宫的规矩一样,冰冷而沉重,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