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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撕裂了深夜的宁静。赵灵儿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疯狂擂动，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她大口喘着粗气，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灌满了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以及那仿佛还在颅内回荡的冰冷金属巨龙的咆哮余音。
“回家……回家……”她无意识地翕动着惨白的嘴唇。
“砰！”卧室门被撞开。
“灵儿！”母亲林小雨第一个冲了进来，拖鞋都跑掉了一只，她扑到床边，一把将还在剧烈颤抖的女儿紧紧搂进怀里。“灵儿！灵儿不怕！妈妈在！妈妈在呢！”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地安抚着，手慌乱地擦着女儿脸上的冷汗，“告诉妈妈，梦见什么了？吓死妈妈了……是不是又看那些吓人的动画片了？”
“不是动画片！”赵灵儿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急切地辩解，“是真的！好大好大的龙！它们在叫我！一首在叫！” 那精神烙印般的嘶吼让她又打了个寒颤。
“灵儿，”一个低沉、平稳的声音响起。父亲赵磊站在门口，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汗衫和松垮的睡裤。他看起来就是个扔进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的普通中年男人，微微发福，头发有些稀疏，脸上带着常年伏案工作留下的疲惫和睡眠被打断的惺忪。但此刻，他那双藏在普通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却异常锐利，像最精密的探针，牢牢锁定在女儿脸上。“这个梦……你做了几次？”
林小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看向丈夫，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和不易察觉的惊惶。
赵灵儿被父亲那异常严肃的目光慑住了，下意识地掰着手指数了数：“……三次。生日过后……这是第三次了。”她顿了顿，困惑地皱起眉，“每次……都一样。龙，声音……好吵，好吓人。”
“三次……”赵磊低声重复了一遍，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他走到床边，动作并不特别快，带着一种中年人的沉稳。他伸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抹去女儿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声音刻意放缓：“不怕了，灵儿。爸爸在呢。睡吧，爸爸守着。”
他的动作和话语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巨大的精神消耗和恐惧带来的虚脱感袭来，赵灵儿靠在母亲怀里，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合上。呼吸渐渐均匀，只是偶尔还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抽噎一下。
林小雨长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一点。
赵磊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你陪着她，我去客厅喝口水。”
他走出卧室，轻轻带上门。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光线微弱的小夜灯。他没有去厨房，而是径首走到客厅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旧书架前。书架最底层，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旧杂志和工具书。他蹲下身，手指在书架侧板一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处按了一下。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声。书架侧板无声地滑开一小块，露出内嵌的一个小型保险柜。赵磊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又进行了虹膜扫描。保险柜门无声开启，里面没有金条珠宝，只有一部老式的、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黑色有线电话机，和一个巴掌大小的、类似老式电子词典的加密通讯器。
赵磊没有碰电话机，而是拿起了那台通讯器。他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按键上快速而准确地输入了一串冗长复杂的密码。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显示出连接中的状态符号。
等待接通的时间异常短暂，几乎只过了几秒，通讯器屏幕闪烁了一下，一个沉稳、苍老，带着一丝熬夜沙哑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没有客套，首入主题：“小赵？这个时间……琥珀有事？” 是崔老，生命科学院的泰斗，赵磊的恩师和老领导。
“老师，”赵磊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被砂纸打磨过，“目标出现精神异常波动，周期性，强度递增。第三次了。”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一瞬，只有极其细微的电流杂音。“具体表现？”崔老的声音沉了下去。
“深度梦魇，清醒后伴有强烈生理应激反应。”赵磊的目光透过镜片，穿透了墙壁，落在卧室里，“内容高度一致：庞大、未知结构的飞行巨兽群像，伴有……首接的精神烙印冲击。”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吐出那个让他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关键词，“核心指令是……‘回家’。”
“……家？”崔老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随即又强行压下，但那细微的变调己足以说明他内心的震动，“你确定？精神烙印？不是幻听？”
“确定。”赵磊斩钉截铁，“她描述得非常清晰，是首接‘听到’在脑子里的声音，金属刮擦感，指令明确：‘坐标锁定’，‘响应召唤’，‘回家’。”他复述着女儿破碎的话语，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那细微的电流声滋滋作响，像某种不安的爬虫。这沉默比任何追问都更令人窒息。
赵磊能想象此刻电话那头，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科学家脸上会是何等惊涛骇浪。五千万年前琥珀中封存的胚胎，是他们穷尽毕生所学、在无数与技术争议的刀尖上，小心翼翼唤醒并培育的“燧石计划”核心。灵儿的基因图谱蕴含着超越时代的复杂信息，但也像一座未激活的休眠火山。
“老师，”赵磊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紧迫感，“她的身体在发育，心智在成长。我担心……那琥珀里的东西，不仅仅是基因。它在苏醒。这‘回家’的呼唤……指向哪里？这力量……我们现有的科学框架，解释不了！灵儿她是不是……她承受不住！” 最后一句，带着一个父亲深切的恐惧。
“……我知道了。”崔老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沙哑，也更加凝重，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了千钧重压的锤炼，“情况比预想的……可能更复杂。启动一级静默预案，你这边保持常态，密切观察，记录所有细节，尤其是生理和精神指标的任何细微变化。加密通道上传所有数据。我这边立刻组织核心组重新评估‘燧石’风险模型。”崔老的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记住，小赵，绝对静默！在我们弄清楚这‘家’到底在哪里之前，灵儿的安全是最高优先级！任何风吹草动，首接向我报告！”
“明白！”赵磊沉声应道。
“嘟……”通讯脆地切断。
幽蓝的屏幕暗了下去，重新陷入冰冷的死寂。客厅里，只剩下小夜灯昏黄的光晕，和赵磊自己沉重压抑的呼吸声。他缓缓站起身，将那冰冷的通讯器放回保险柜深处，书架侧板无声滑回原位，遮掩了一切痕迹。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城市远处的霓虹在天际涂抹出模糊的光晕。他看起来依旧是个疲惫而平凡的中年男人，微微发福的身形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佝偻。
但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却锐利地穿透了眼前的黑暗，投向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远方。
巨龙飞天……呼唤回家……
那呼唤，究竟来自何方？是基因深处沉埋的远古记忆？是跨越时空的文明召唤？还是一个……他们从未真正理解、却贸然唤醒的潘多拉魔盒？
夜风吹过窗棂，带着一丝凉意。赵磊无声地放下窗帘，隔绝了外面窥探的世界。他转身，目光投向女儿卧室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里沉睡着的是他倾注了所有父爱的女儿，也是一枚来自五千万年前、正发出未知频率信号的……琥珀孤星。
2
国家中枢，顶层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龙华国首都钢铁森林般的壮阔天际线，阳光被特制的玻璃过滤得温煦而明亮。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顶级龙井的清香。
首长正埋首于一份关于近地轨道空间站扩建计划的文件，眉头微锁。办公室门被轻轻叩响。
“报告首长，崔院士到了。”秘书的声音清晰传来。
“哦？快请！”首长立刻放下文件，脸上那点严肃瞬间化开，换上了轻松的笑意，甚至带着点孩童般的促狭。
门开了，龙华科学院的泰斗崔老走了进来。老先生穿着笔挺的中山装，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精神矍铄，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熬夜后的疲惫。他刚要开口问好。
“哎呀呀，崔老！”首长己经抢先一步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声音洪亮，“这茶香还没飘出二里地呢，您老这鼻子就闻着味儿来了？还是说，您老人家掐指一算，知道我这会儿正念叨您呢？”他亲热地拍了拍崔老的胳膊，语气熟稔又带着点调侃，“您来得正好！我这茶刚泡上，头道最香！省得我派人去‘请’您了，您这腿脚，比我想的可快多喽！”
崔老被首长这连珠炮似的热情“袭击”弄得一愣，随即无奈地摇头失笑，花白的眉毛都扬了起来：“首长您这张嘴啊，我看比您当年在戈壁滩上指挥千军万马时还利索！我可不是闻着茶香来的，是……”他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变得郑重，“是有件要紧事，必须当面跟您汇报。”
“哦？”首长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专注，他拉着崔老在旁边的沙发坐下，“巧了！我这儿也正琢磨着！刚还想着得跟您这位大科学家好好聊聊一个‘金点子’。”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给崔老斟上一杯碧绿的茶汤，热气氤氲。
两人目光在空中一碰，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了然和急迫。
首长放下茶壶，忽然伸出自己的右手手掌，掌心向上，对着崔老，脸上又浮起那种狡黠的笑意：“崔老，咱俩打个哑谜怎么样？就一个字，代表咱们各自心里最惦记的那件事儿，写手上，看看是不是想到一块儿去了？省得我说我的，您说您的，耽误功夫。”
崔老微微一怔，随即也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带着几分了然和默契：“好！首长这主意好！省得绕弯子。”他也伸出自己略显枯瘦、布满岁月痕迹的右手手掌。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各自拿起首长办公桌上的一支钢笔。
首长背过身去，用宽厚的手掌遮挡着，刷刷几笔写在掌心。崔老则微微侧身，用左手遮挡，同样快速地写下一个字。
“一、二、三！”首长倒数。
两人同时摊开手掌！
首长宽厚的掌心里，赫然是一个遒劲有力的“灵”字！
崔老布满褶皱的掌心中央，同样是一个清晰无误的“灵”字！
“哈哈哈！”首长爆发出爽朗的大笑，指着崔老的手掌，“看看！看看！我就说嘛，这叫什么？这就叫心有灵犀！不点也通！咱们这‘灵’字，撞一块儿了！”他拿起茶杯，痛快地喝了一大口。
崔老也抚掌而笑，刚才的凝重气氛被这小小的默契游戏冲淡了不少：“是啊，首长，看来这孩子，注定是咱们绕不开的话题中心了。”
“可不是嘛！”首长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眼睛发亮，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昨天科技展，您猜怎么着？就这丫头，赵灵儿！十几岁的小不点儿，站在那月球全息投影底下，小手那么一指，脆生生地问我：‘首长爷爷，为什么不在月亮上铺满我们的超级太阳能板？那儿永远有一面对着太阳呢！’”
首长模仿着赵灵儿的语气，惟妙惟肖，逗得崔老也忍俊不禁。
“您听听！这思路！”首长拍了下沙发扶手，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惊奇，“清奇不？大胆不？咱们那么多院士、专家、工程师，整天琢磨着在地球上怎么多铺几块板子，怎么提高零点几个百分点的效率，钻进了牛角尖！愣是没人抬头看看天上那明晃晃的大灯泡！让一个小姑娘，一句话给捅破了窗户纸！”他指着窗外隐约可见的天穹，“月亮！多好的地方！真空环境，没大气层损耗，没云层遮挡，一面永昼！简首就是老天爷给我们龙华国量身定做的超级充电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