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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郎世宁，恭请皇上圣安。”
“这位便是你提起的西洋少年画师？”乾隆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
“正是，他叫班杰明，随英吉利使团入京，自幼习画，擅肖像写神，今奉命随臣拜见圣颜。”
乾隆点点头，正欲示意他们入座，忽见一旁站着的小燕子突然睁大了眼。
“皇阿玛，这个人的头发是金的！”
她话刚出口便意识到失言，连忙抿唇，一副“我忍住了”的样子。
乾隆摇头失笑，朝班杰明道，“这是朕的小女儿，调皮惯了。”
“微臣班杰明参见皇上，参见公主。”
班杰明的行礼虽不甚地道，但姿态谦恭，一口中文带着浓重的西洋。
小燕子听得新鲜，一步一步地靠近他，眼睛在他脸上首勾勾地看，像在打量什么稀罕玩意儿。
“你叫什么啊？”
“微臣班杰明”
小燕子想了想，慢慢开口，“听着……跟‘板栗饼’有点像。”
乾隆坐在上首，听得笑出声来，手指敲了敲案几。
“小燕子，站规矩些，你来这儿是背书的，不是来取笑人的。”
“我没有取笑他！”小燕子立刻辩解，回头认真地说，“我只是觉得他名字很可爱嘛。”
乾隆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摇头，又问班杰明。
“你既擅画，朕听说你在途中画过大运河图，果真？”
班杰明听到问题，先是愣了一下，“是……在船上，画了几页水，风，还有桥……”
他边说边从画夹中取出一幅素描，双手奉上。
乾隆接过一看，只见纸上笔法清简，却极富神意。
江面波光点点，一艘帆船斜卧画中，远处还有拱桥如虹，一只白鹭掠空而过。
“不错。”乾隆点头赞许，“你师傅郎世宁所言果然不虚。”
郎世宁微笑颔首，“陛下过誉了，此子尚幼，笔力未稳，只是心气极静，绘物写人都颇有灵气。”
一旁的小燕子凑过去看了一眼，也“哇”地轻叹了一声。
“你画得比二哥还好，你也画画我吧？”
“我？”班杰明微怔，指了指自己，“画你？”
“对啊！”小燕子一屁股坐到御榻边的小杌凳上，一本正经地挺起胸。
班杰明怔了怔，随即点头，“可以……但你要坐好，不动。”
乾隆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望了她一眼，“她坐得住才怪。”
“皇阿玛，我坐得住的！”小燕子嘟嘴。
班杰明己打开画夹，选好笔，眉眼间也渐渐专注起来。
他望着眼前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一手执笔，一手微扶画夹，线条轻轻地落在纸上。
小燕子真如她所说，果然坐得极稳，除了眼珠子咕噜噜乱转。
她身子一动不动，时不时还自己提醒自己，“不能动，不能动。”
乾隆看她这副模样，面色似笑非笑。
“朕倒觉得，将来若让她坐着不说话，整个紫禁城都清净些。”
乾隆站起身，走到班杰明身边，去看那幅逐渐成型的画。
纸上，小姑娘坐得端正，小脸带笑，头顶双髻微晃，像是随时都要跳起来，却又被某种温柔束住了。
一刻钟过去，小燕子有些坐不住了，歪着头轻声问，“你画好了没有？”
班杰明头也不抬，“快……快了，再等一会儿。”
小燕子眼神亮得像星子落进水里，嘴角悄悄扬起来。
她从没想过，自己也能像皇阿玛一样，被人郑重其事地“画下来”。
班杰明手中素描己近尾声，最后一道线落下，他轻轻吹了吹纸页上的碳粉。
抬眼一看，果然——小燕子早己忍不住，噌地一下从小凳上跳了下来，扑到他身边。
“画好了？”
她低头看了看，整个人“哇”地一声小叫出来。
画中的小人，栩栩如生——
一双眼睛藏着笑意，裙角拢起微微扬着，像是下一瞬就会从纸上跳下来似的。
她惊奇得不得了，指着那画，嘴张了张，声音却没出。
过了一瞬，她才结结巴巴地说：“这……是我？”
班杰明点点头，嘴角微红，低声道，“你坐得很好，我画得……认真。”
小燕子抱着那张纸，转头奔到乾隆跟前，抬起小脸，兴冲冲道。
“皇阿玛你看，你看我像不像！”
乾隆看着小燕子开心的样子，觉得班杰明画的比郎世宁还好。
他唇角动了动，正要出声，却听小燕子忽地抬头说，“阿玛，我也想学这个！”
乾隆一怔，“你说什么？”
“我想学这个，像他那样画画！”
小燕子紧紧地攥着那张纸，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想学！真的想。”
乾隆眯起眼来，望着她，语气有些不解。
“你前儿，连宫里请的师傅教你执笔画梅，都躲着不肯去，如今却要学西洋画？”
“因为这个好看！”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个是活的！我坐着，他就画成我了，好像我还在画里头说话一样！”
她一边说，一边又低头去看那画，满眼都是光。
郎世宁在旁微笑低声补了一句，“公主慧眼如炬，西洋绘法与国画不同，不求气韵空灵，讲究写实观感。兴之所至，倒也不妨试一试。”
小燕子立刻扭头看乾隆，眼睛发亮，“皇阿玛，我能学吗？
乾隆本是想敷衍几句，但此刻见她那副满怀期待的模样，忽然心中微微一软。
“你若真想学，就得听郎教士的规矩，好好练，不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我保证！”小燕子立刻举手发誓。
乾隆忍俊不禁，摇头道，“你呀……倒真像燕子，哪儿热闹就往哪儿飞。”
“那就让她试试吧。”他说着抬眸望向郎世宁，“劳烦你替她安排。”
而一旁的班杰明，正收拾着画夹，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正抱着那张画笑，一边笑一边低声咕哝：“我也能画的，一定能画得像。”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在伦敦画室里，老师说过的一句话。
“真正的画，是从眼里看到的东西，走到心里，再画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