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后间那间逼仄潮湿、墙壁挂满诡异霉斑的简陋“客房”(更像个临时储藏洞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陈旧草药腐败气、残留毒性和某种奇异驱虫草燃烧殆尽的呛人烟味。甄小满摊在仅垫了一层破旧蒲草的硬石头床上,手腕上草草裹着几圈渗出些许暗红药渍的粗麻布条。布条下是两圈清晰的、如同被烧红烙铁镣铐禁锢过的红肿印迹——周师兄手劲留下的纪念品。剧痛是缓和了(估计老毒物随手弹出来的药粉有点奇效),但骨头深处的钝痛和麻木感依旧顽固,稍微活动就像被无数细针攒刺!
她抬起缠得跟猪蹄似的手腕,欲哭无泪。 “试毒……都来吧……” 赵长老那把淬满寒冰毒液的破锣嗓子简首是在脑子里安家落户了!循环播放!连同着那杯霓虹地狱乱炖汤、墨汁脸萧灼抽搐的凄惨模样、周师兄冰寒刻骨带着评估死物一样的眼神……在她脆弱的精神领域里疯狂蹦迪! 这他妈哪里是仙侠世界?简首是克系精神污染集中营!还外带强制高强度工伤!包(送)命的那种!
精神损失费!工伤补偿金! 几个血红大字在她脑门里咣当乱撞!手腕的神经每抽痛一次,就撞击得震天响!
手腕骨折(疑似),毒伤残留(感觉胃里还有硫磺味残留),精神重创(持续性药庐阴影)……三重debuff加持下,只有一件事能勉强充当她这个苦逼穿越社畜续命的最后稻草—— 钱! 微薄但能捏在手里的钱! 师门贡献点也好!下品灵晶也罢!它意味着暂时的安全!还有咸鱼快乐! 是她在这个诡异仙侠世界里为数不多能自己把握的、实实在在的东西!是止痛药!是精神安定剂!
她艰难地从石床上爬起来,忍着骨头的抗议,在自己那堆勉强算个人物品的杂物(一套灰扑扑换洗杂役袍,一块硬得能防身的黑面饼)里哆嗦着摸出一个瘪得可怜、打着补丁的粗布小口袋。 解开那勒人的结儿。 哗啦啦。 西小块指甲盖大小、颜色黯淡斑驳、灵气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灰白色小块石头(下品灵晶),可怜巴巴地滚落出来,撞击发出清脆又寒碜的声响。 还有两张皱巴巴的、材质类似于树皮又掺了碎石的粗糙薄片,上面刻着奇特的符文标记和一个小小的、丑丑的“丹”字——这是外门杂役弟子微薄的月例:两张可以在某些师门指定地方换取基础物资(通常是最廉价的辟谷丹、劣质生肌散之类)的 贡献点晶片。
叮当…… 灵晶碰撞的声音如此悦耳!如此微弱!如此贫穷! 但甄小满的眼睛在脏兮兮的手帕和西块小石头上流连,仿佛在看最闪亮的宝石!一丝微弱的、名为“小确幸”的光芒,艰难地穿透了工伤剧痛和药庐毒雾的层层阴霾,照亮了她灰扑扑的灵魂一角! 去消费!必须去消费!不消费对不起差点为宗门(的毒药)献出手腕和肚子的自己! 目标清晰而卑微:
咸鱼快乐零食——能哄骗自己被毒麻痹的舌头感觉到一丝活着滋味的东西!
低成本、可能没啥卵用但拿着心里能多零点五度安全感的保命符纸(如果有的话)!
地点:外门灵市! 那是整个紫霄宗底层弟子、杂役、以及少数胆子大的外门散修自发形成的、充满烟火(廉价)气的灰色地带交易点。位于丹峰外缘靠近杂役山谷的一片相对开阔的石坪地。据说原本是堆放药渣矿渣的渣场,天长日久,反倒因为方便(没人管),成了底层修士互通有无、甚至偶尔有些小机遇到淘换点东西的去处。
走出药庐区域那特有的、混杂着霉绿苦涩和硫磺硝石气的阴冷空气,迎面扑来的风里立刻裹挟起另一种复杂的气息。远处传来喧闹的人声,鼎沸混杂,像早市菜场;空气里飘着廉价灵草熬煮后的微微甜腻药味、劣质油脂油炸不知名食材的香气、汗味、尘土味、甚至还有廉价符箓燃烧后的焦糊余烬味……
石坪地坑坑洼洼。密密麻麻挤着无数简陋的地摊。 没有玉台玉案、没有流光溢彩的华美法宝。只有油腻破烂的兽皮席地铺开,或是干脆一块灰扑扑看不出底色的粗布摊在地上。售卖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且透着浓浓的底层挣扎的粗粝感和实用(垃圾)主义精髓: 蔫了吧唧、灵气若有若无的劣等草药;炼制失败、黑漆漆一块焦糊的辟谷丹;断了刃卷了边的粗劣法器残片;用普通麻纸画的、朱砂颜料都浸染开边缘的护身符;带着泥土和草根的山货(其中混杂着明显无法食用的毒果);甚至还有几件洗得发白、浆得梆硬、不知倒过多少手的杂役弟子服饰在风中招摇……
吆喝声此起彼伏,混杂着各种口音: “刚出炉的养气草丸子!三灵晶一包!” “废品矿石!废品矿石!十灵晶一筐!开盲盒的来啊!” “特价!护身符!祖师爷开过光的!贴上鬼见愁!” “独家秘制酱烧灵菇!一个贡献点一串!便宜了啊!” ……
甄小满像一条终于被放归大海(贫民窟菜市场)的咸鱼,贪婪地呼吸着这充斥着贫穷但自由的空气。手腕的疼痛在喧嚣的热浪(主要是人味汗味)冲击下好像都缓解了零点零一毫秒。 啊!自由的咸鱼味道!是穷鬼的集体汗臭!是社畜最后的港湾!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侧那个装着所有财富的粗布小钱袋,鼓鼓囊囊(主要是破布占空间)地顶在腰间,是此刻安全感的源泉。她眯起被廉价灵灯刺到的眼睛,如同一位巡视自己贫瘠领地的王者(丐帮版),目标明确地朝着那股油炸食物的香气和人流最密集的方向挤去。
目标锁定——集市边缘、靠近一条散发微妙“营养”气息臭水沟(估计是倒药液废水的)的角落。 一个油污厚得能在阳光下反光的、用废弃灵木粗劣搭建起来的移动小棚子。 棚子口吊着一块几乎被熏成黑炭的破木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老吴灵食”。
摊主是个干瘪黑瘦得像颗皱巴巴苦枣的男人,腰间围着更脏的破布围裙,三角眼时不时闪烁着精打细算的光,一双如同枯树枝般、沾满凝固油渍的手正在一口翻腾着浑浊油脂的大黑铁锅上麻利地翻炸着什么焦黄冒泡的小块东西,香气就是从那里炸出来的。
“咳咳…老吴!” 甄小满凑过去,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无公害的讨好笑容(但配上她手腕包扎的“勋章”和脸上药庐烟熏火燎留下的印子,实在有点惊悚),声音因为刚被毒烟摧残过嘶哑得如同破锣:“辟谷丹!…还有…那酥炸灵豆角…还有没?”
“刺啦——!” 油锅里猛地炸响! 老吴手一抖,差点把锅铲扔锅里!三角眼猛地抬起,一看到是甄小满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药庐脸”,嘴角瞬间拉了下来,整张苦瓜脸皱得能夹死苍蝇!额头上那几根稀拉的毛发都仿佛炸了起来! “哎哟!我的活祖宗!又是你?!” 老吴的声音又尖又利,透着一股子避之不及的头痛味儿,“上次!上上次!你在我这儿讨价还价磨了整整半个时辰!我那块最好的炸菇排差点被你叨叨到凉透了没人要!还有那回!为了一个贡献点两张护身符!你把口水都喷进我油锅里了!”
他一边愤愤不平地用锅铲拍打着油锅边缘(溅起几滴浑浊的热油),一边动作麻利地用竹签子扎起一小把看起来还算完整的、炸得金黄油亮的焦香豆角条(“酥炸灵豆角”),没好气地往旁边一个满是油污的草编小盘里一扔。 “辟谷丹!成本价!五个下品灵晶!” 他头也不抬,仿佛在割肉,指着旁边一个敞开口、散发着难以言喻陈旧气息的黑陶葫芦罐。里面密密麻麻塞着几十颗鸽卵大小、表面疙疙瘩瘩颜色深褐、如同某种小动物排泄物集合体的丸子——劣质辟谷丹。 “三块!” 甄小满脱口而出,眼睛都没眨一下,社畜砍价本能瞬间启动!
“你杀了我吧!” 老吴猛地扭过头,三角眼瞪圆,气得唾沫星子差点飞过油锅,“五块己经是刨了祖坟的成本了!这豆角是刚下的灵田货!精炼灵猪板油炸的!三个贡献点!你爱要不要!”
薄利多销!长期客户!口碑效应!互联网思维(不对,是修仙界地摊思维)! 无数闪烁着“穷鬼之光”的策略性词汇在甄小满被毒药和现实磨炼得更精(抠)明(门)的大脑里闪过!
“老吴!咱们都是底层挣扎的穷哥们儿!” 她嘶哑着嗓子,带着浓重的、饱尝世间苦难(主要是在药庐)的沧桑感,伸出那只没受伤的脏爪子,虚点着油锅和那罐辟谷丹,“你看看这豆角,尾巴尖都炸焦黑了!这是瑕疵品!再看看这辟谷丹!灵气淡得快没了!吃了只能保证饿不死吧?能保证修炼吗?肯定滞销!”
她眼珠一转,迅速切换到“咱们双赢”的忽悠模式,凑近一步(差点碰到滚烫的油锅边缘,老吴警惕地后仰!),压低破锣嗓音: “你想想!我这天天在药庐当试药罐子(指了指包扎的手腕,惨状加成max),那是冒着生命危险给宗门做贡献!指不定哪天就壮烈了!” “你长期给我这优质客户优惠点,我给你免费宣传!看到我这手腕没?这就是在赵阎王手下生存的铁证!我天天都能接触到大量底层杂役弟子!我一张嘴,你那灵食摊,还有这份朴实无华、实惠顶饿、真正为底层修士着想的‘老吴性价比之王’辟谷丹!立刻名扬整个外谷杂役圈!” 她越说越溜,眼中精光西射,“这叫**‘薄利多销、引流带客’!回头客绝对爆棚!口碑做起来,以后你就是杂役谷的‘灵膳巨头’老吴!这不比你在这儿跟苍蝇腿抠油水强百倍?!”
一串串充满现代营销思维(虽然带着浓厚的咸鱼式改造和浮夸表演艺术感)的词汇,劈头盖脸砸向老吴。旁边的几个正犹豫要不要买豆角的外门弟子看得目瞪口呆,甚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老吴那张枯瘦的苦脸彻底皱成了一团抹布!浑浊的三角眼里满是困惑、挣扎还有一丝被那“灵膳巨头”名号砸中的飘飘然。 关键是……这小混蛋说的那些“薄利多销”“引流”“口碑”……虽然听着邪门,但……似乎有点歪理?毕竟她在药庐干活……能接触到很多杂役……她那张嘴……确实唠叨……
看着眼前少女亮得渗人(主要是砍价兴奋)、脏兮兮的脸上那双写满“咱们合作共赢我看好你”的真诚(?)眼神,老吴那久经砍价沙场的坚硬心防,在这种前所未有的“商业思维”轰炸下,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他捏着油腻腻的锅铲,指节发白。 甄小满屏住呼吸,心脏在咸鱼钱袋的鼓舞下咚咚狂跳!手腕的痛都忘了!砍价!是打工人最后的尊严!
“啪!” 老吴最终如同被抽干了力气,把锅铲重重摔在油锅边上,溅起一片油花。 他极其肉痛地、用一种仿佛要剜去心头肉的眼神,抓起那把油亮的酥炸豆角条和旁边黑陶罐里两块看起来最像“废丹”(表面坑洼、颜色发暗)的劣质辟谷丹。
“三块下品灵晶!算那豆角搭你两块废丹!赶紧给钱走人!”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三角眼里充满了割地赔款的屈辱和“亏大了亏大了”的心痛,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那点东西塞给甄小满,“别给我瞎宣传!还有!以后别在炸货高峰过来!耽误我做大生意!”
成了! 一股巨大的成就感,混合着咸鱼省钱的快乐,如同暖流(穷鬼限定版)瞬间涌遍全身! 手腕的肿痛仿佛都减轻了三成! 社畜砍价大法yyds! 甄小满内心疯狂弹屏!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占了大便宜但不能太明显”的诚恳笑容(但因为嘴被咸鱼快乐冲击着想笑而显得有些扭曲)。 “老吴!讲究!”她嘶哑地竖起大拇指,用那只好手(但还是很脏)无比珍重地接过那串热乎乎的豆角和两颗像风干老鼠屎的“废丹”,手指缝隙里透出的豆角金黄光泽都镀上了一层胜利的光彩!
然后,她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缝着补丁、沾满药垢的粗布小钱袋。深吸一口气,仿佛举行什么神圣的交接仪式,从里面掏出了三块最为斑驳、灵气几近于无的、属于最劣质范畴的下品灵晶。 叮当! 清脆的落袋声在老吴面前那个油腻腻的铁皮钱盒里响起。
老吴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声音响着的是他流出的鲜血,只是鼻子里极度不爽地重重哼了一声,抄起油乎乎的锅铲在油锅里狠狠翻炒着下一锅不知名食材,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甄小满才不管他。把豆角小心地捧在身前(怕蹭到伤手),再将那两颗“废丹”当作战利品揣进怀中(废丹?药庐里毒丹都啃过了!留着,说不定能砸核桃,或者……搞点小实验?社畜的囤积癖觉醒!),系好因为动作拉扯而更紧了的腰侧钱袋绳结!特意系了个死扣!
鼓鼓的!安全! 沉甸(灵晶少了但东西在了)的钱袋隔着布料贴着小腹,一种由自(穷)食(人)其(快)力(乐)带来的短暂满足感和辛酸交织的暖意包裹着她。
她长舒一口充满了廉价油炸香味的浊气,终于能享受片刻放松,打算找个僻静角落(比如臭水沟上风处石头)享受一下这来之不易的“咸鱼快乐”第一口…… 就在她心满意足准备开熘,眼睛下意识地扫过隔壁一个无人光顾、只铺着块脏布、堆着一堆黑乎乎不知是废矿渣还是劣质石头的冷清地摊时——
咦?
摊子后面没人。 就在那堆废矿渣边缘的阴影里,一个东西突兀而无声地存在着。 一团比最浓的夜色还要凝实的黑暗。 一只鸟? 不。 更确切地说,是一只乌鸦。但绝不是寻常鸟类的那种活泼或警惕姿态。 它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仿佛是从脚下的石缝里长出来的一块黝黑冰冷的矿石。一身羽毛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深渊,没有一丝反光,透着一股彻骨的、令人不安的冰冷感。体型比普通乌鸦略大一圈,喙爪如同黑曜石磨就,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最重要的是它的“脸”——没有鸟类的生气,那张覆盖着硬质翎羽的面孔上,两颗如同凝固血滴又或劣质黑曜石打磨成的……豆子般漆黑的小眼珠。 正死死地盯着她系在腰侧的那个、刚刚才鼓囊了一点点(加了份量感廉价的炸物和废丹)、如今结结实实捆了个死扣的粗布小钱袋!
那目光没有丝毫温度。 没有贪婪,没有试探。 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无机质的……锁定。 仿佛锁定一块石头,一块肉……或者说,锁定一块必然会落入掌中之物的、散发着微弱灵晶气息的破布包裹。 没有声音,没有振翅,甚至没有呼吸该有的细微起伏。 就是那么钉着。
空气仿佛都因为这无声的凝视而沉重粘稠了几分。
“……?”甄小满脸上的咸鱼式放松和吃到廉价美食前的愉悦微微凝固。 手腕的痛似乎也暂时消退。 一种本能的不安感,如同冰凉的爬虫,在脊椎底部轻轻刮搔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按了按腰侧那个装着全部身家和来之不易胜利成果的钱袋。那死扣,勒得她皮肉都有些痛。
那只黑鸟的目光,毫无波动。豆子般的眼睛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却又仿佛蕴含着一丝极深极幽的……笃定与嘲弄。
臭水沟的“芬芳”混杂着廉价油香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