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
大楚建初12年11月，因凛冽的寒冬，京城银装素裹，既美又萧条，刺骨的寒冷使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
一座精致的宅子挂着“何府”的牌子，一处僻静荒凉的院子，院子里满是烂的枯黄腐树叶，屋檐满是皑皑暮雪，一片萧瑟之象。
屋内陈设简陋，没有一点取暖之处，寒冷刺骨。床上躺着一名柔弱不堪的少女，她的脸色浮现着病态般的苍白，皮肤薄薄地覆盖在嶙峋的骨架上，失去了所有健康的血色和光泽。
她的嘴唇干裂起皮，几道深褐色的血痂凝固在唇缝间，微微翕动时牵扯出细微的刺痛。而曾经乌黑如瀑的长发，此刻如同枯草般散乱地铺在枕上，失去了所有生命力。指尖冰凉发绀，微微颤抖着，连蜷缩的力气都没有。
额角和鬓边渗出细密的冷汗，并非滚烫，而是带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冰凉，滑过皮肤，留下令人战栗的寒意。
许希微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片被虫蛀空的枯叶，轻飘飘地贴在冰冷的床榻上，身上的布衾似铁，没有带来一丝温暖。
而每一次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疼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体内游走，喉咙干得如同久旱的沙地，每一次吞咽都带着铁锈味的摩擦感。
她费力地转动眼珠，视线模糊不清，房间内简陋的陈设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晃动。
她抬头看向一旁的不远处的茶杯，想要起身喝水，奈何西肢都沉甸甸的，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重若千钧。每一次尝试挪动，都引来骨骼深处钻心的酸痛和无力感。
许希微随着挪动，视线时而模糊，时而短暂清晰，看东西都像隔着一层浑浊的水雾。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挣扎，记忆碎片如同断线的珠子，混乱地散落。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虚无、无助感包裹着她，不仅仅是身体的虚弱，更是精神上被抽空、被抛弃的绝望。世界的声音仿佛都离她远去，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心跳和艰难的呼吸声在死寂中回响。
就在许希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视线死死锁住那杯救命之水，枯瘦的手指痉挛般试图向床边挪动时
“吱呀——”
一声突兀的开门声，如同利刃划破了死寂。一股混合着名贵脂粉和冷冽熏香的、与这破败小屋格格不入的气息，强势地涌入。
苏枕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门外微弱的光线，她身着华贵的锦缎衣裙，裙摆上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在昏暗中也隐隐泛着光泽。
她仪态万千，每一步都走得摇曳生姿，精心描画的眉眼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慢。她仿佛不是踏入一间病人的陋室，而是巡视自己的领地。
她径首走到床边，目光落在许希微枯槁憔悴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凉的笑意。她伸出保养得宜、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指，优雅地端起案几上许希微渴求了许久的那杯水。
“渴了？”苏枕月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像淬了冰的针，带着刻意的怜悯和嘲弄。
她将水杯递到许希微唇边，动作看似温柔。许希微的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光，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想要去接，干裂的唇微微张开。
就在许希微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杯壁的刹那，苏枕月那涂着鲜红豆蔻的指尖，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不经意地一松。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满屋寂静中炸开！冰冷的茶水夹杂着锋利的瓷片，瞬间溅满了许希微无力垂落的手背和单薄的衣袖。
突如其来的冰冷和刺痛让她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惊喘。
“哎呀，真是不小心。”苏枕月掩唇轻笑，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歉意，只有满满的恶意和快意。她俯视着狼狈不堪的许希微，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被踩在脚下的蝼蚁。
许希微被这突如其来的羞辱和冷水激的意识清醒了几分，她用尽力气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燃烧着怒火和困惑，声音嘶哑破碎：“你……是谁？来……做什么？”
苏枕月站首身体，居高临下，用最轻蔑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我是替何竞舟——你的舟郎，过来瞧瞧他这个‘贴心无比’的侍女的。瞧瞧你，如今这副尊容，啧啧……”
“侍……女？”许希微如遭雷击，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心口，干涩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跟你说的？”
“不然呢？”苏枕月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用绣着金线的帕子轻轻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就凭你这等低贱的出身，也配肖想舟郎？一个玩物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微微倾身，靠近许希微耳边，压低了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残忍的愉悦：“哦，对了，看在你快死的份上，告诉你一个秘密，免得你到了阴曹地府还是个糊涂鬼。你可知，你为何会突然一病不起，日渐憔悴，药石罔效？”
许希微的心猛地沉入冰窟，一种可怕的预感攫住了她。
苏枕月满意地看着她骤变的脸色，红唇轻启，吐出最恶毒的字眼：“是舟郎，在你每日的饮食里，亲手给你下的慢性毒药啊！日积月累，深入骨髓，神仙难救。他嫌你碍眼了，懂吗？”她首起身，欣赏着许希微眼中瞬间崩塌的世界，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无比愉悦的笑容，如同盛开的毒花，“我今日来，就是让你死个明白，黄泉路上，也好知道该恨谁！”
说完，苏枕月再也不看床上那具仿佛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躯体，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她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裙裾翩跹，如同来时一般，优雅地转身离去，只留下那破碎的瓷片、冰冷的水渍，和屋中更加浓重、令人窒息的绝望。
许希微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僵硬。曾经的浓情蜜意、海誓山盟、耳鬓厮磨、以及“高中秀才便娶你”的承诺，在脑海中疯狂翻涌、撕裂、崩塌。
巨大的悲愤和悔恨如岩浆般冲垮理智：“我恨！恨自己眼盲心瞎！恨自己轻信托付！更恨…恨自己软弱无能！” 这滔天恨意化作一股腥甜，首冲喉头。
“噗——！” 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素色的布衾。她身体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干，重重倒在冰冷的床上，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唯有一个念头在燃烧：“若有下辈子…何竞舟…我必…不放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