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微弱却震撼人心的啼哭,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在沈聿白死寂的世界里掀起了滔天巨浪。狂喜、后怕、一种近乎灭顶的震撼,瞬间将他吞没。
他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小的恒温箱被护士们小心翼翼地推向走廊尽头,上面闪烁着“NICU”(新生儿重症监护中心)的指示牌。
孩子的哭声渐渐远去,留下空荡荡的走廊和死一般的寂静。沈聿白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冰凉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地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重量,如此脆弱,又如此顽强。
“她……林晚……她怎么样了?”他猛地转向陈明,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前所未有的卑微和恐惧,眼中是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恳求。孩子活着,己是奇迹。但如果林晚……他不敢想下去。
陈明看着眼前这个与往日判若两人、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男人,心中那堵坚冰再次裂开一道缝隙。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林晚暂时脱离危险了。宫缩被强力抑制住,没有进一步发展成产程。但出血量有点大,身体极度虚弱,用了镇定药物,正在观察室。陆院长在里面守着。”
沈聿白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猛地一松,身体晃了晃,几乎虚脱。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走廊的长椅上,双手捂住脸,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太好了……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巨大的庆幸和后怕交织,让他像个孩子般无声地宣泄着积压的情绪。
金发助理史密斯教授的助手低声与手术室内的沟通告一段落,他走到沈聿白身边,语气凝重但专业:“沈先生,史密斯教授与陆院长初步评估完成。
胎儿孕周仅28周+3天,体重预估不足1200克,属于超低出生体重儿,各器官系统发育极不成熟,尤其是肺部。目前自主呼吸微弱,需要立即转入NICU进行高级生命支持,包括呼吸机辅助通气、脐静脉置管营养支持、恒温箱保暖等。风险极高,后续可能面临呼吸窘迫综合征、颅内出血、感染、坏死性小肠结肠炎等多种严重并发症。需要24小时严密监护,并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每一个专业术语,都像冰冷的针,狠狠扎在沈聿白的心上。1200克……不到三斤……呼吸机……颅内出血……他无法想象那个在恒温箱里微弱啼哭的小生命,将要独自面对怎样凶险的生死考验。
“不惜一切代价!”沈聿白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令人心惊的力量,“用最好的设备!最好的药!请史密斯教授团队全程参与!需要任何资源,任何专家,立刻告诉我!钱不是问题!我要他(她)活着!健康地活着!”
“明白!沈先生!”助手立刻应道,“史密斯教授会全程远程指导,他的团队也会尽快赶到现场支援。我们和‘瑞和’的NICU团队会尽全力!”
助手匆匆离开去协调后续。走廊里只剩下沈聿白和陈明,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和沉重的寂静。
“NICU……”沈聿白喃喃自语,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未知与希望的大门。他的孩子就在那扇门后面,独自战斗。而他,却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坐在这里。
一股强烈的、想要靠近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看看那个小生命,想感受他(她)微弱的呼吸,想告诉那个小小的孩子:爸爸在这里!别怕!
他挣扎着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地朝着NICU的方向走去。
“站住!”陈明冰冷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下,瞬间阻止了他的脚步。“沈聿白,你想干什么?”
沈聿白转过身,眼中充满了痛苦和不解:“我……我想看看我的孩子!”
“看孩子?”陈明挡在他面前,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NICU有最严格的探视规定!非医护人员不得随意进入!
更何况,”她刻意加重了语气,“你以什么身份进去?林晚的丈夫?孩子的父亲?别忘了那份人身安全保护令!也别忘了,林晚现在还躺在观察室里,没有脱离危险!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打扰!”
陈明的话,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将沈聿白牢牢锁在原地。身份……保护令……林晚……每一个词都像沉重的枷锁,提醒着他那无法逾越的距离和曾经犯下的错。他有什么资格?在孩子最需要父母守护的时候,他却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巨大的无力感和痛苦瞬间淹没了他。他颓然地靠回墙壁,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扇紧闭的NICU大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里面那个小小的恒温箱。悔恨如同毒藤,缠绕得他几乎窒息。
陈明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并无半分同情,只有更深的警惕。她拿出手机,快速安排人手加强对观察室和NICU的安全警戒,尤其是防范沈老太太可能的突袭。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沈聿白如同被钉在了长椅上,一动不动,目光从未离开过NICU的方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护士匆匆进出,每一次门开合的瞬间,都牵动着沈聿白紧绷的神经。他试图从护士的表情中捕捉一丝关于孩子状况的信息,但看到的只有凝重和匆忙。
终于,NICU的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不是护士,而是穿着无菌隔离服的陆予辰。他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但眼神中透着一丝谨慎的宽慰。
沈聿白和陈明立刻迎了上去。
“孩子怎么样?”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陆予辰摘下口罩,揉了揉眉心:“暂时稳定住了。上了呼吸机,呼吸支持参数在调整。脐静脉置管成功,营养和药物通道建立。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就像史密斯教授说的,孕周太小,现在只是暂时稳住,后面每一关都是鬼门关。”
他看向沈聿白,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沈聿白,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干等。孩子需要最顶级的医疗资源支持,尤其是后续可能需要的特殊药物和罕见血源储备。史密斯教授团队的费用、顶级设备的调度、全球紧急药品渠道……这些,只有你能在最短时间内搞定。这才是你现在能为孩子做的!”
沈聿白如同醍醐灌顶!是啊!他不能靠近,不能守护,但他可以用他手中的力量,为孩子铺平求生的道路!
“我明白!”沈聿白眼中瞬间燃起决然的火焰,之前的颓废一扫而空,重新变回了那个掌控全局的商业巨擘,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急切。“需要什么?名单!渠道!立刻给我!我亲自安排!” 他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核心助理的加密电话。
陆予辰迅速报出了一系列极其专业、甚至有些生僻的医疗物资和设备名称。沈聿白对着电话那头,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地复述着指令,每一个指令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巨大的资源调动能量。这一刻,他的权势和财富,不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化作了挽救生命的磅礴力量。
陈明看着沈聿白瞬间进入工作状态、高效调拨资源的侧影,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刻,沈聿白展现出的能力和决心,确实是为那个脆弱的小生命争取生机的最有力保障。
安排完一切,沈聿白放下手机,额角己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再次看向陆予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晚……她醒了吗?”
陆予辰摇摇头:“还在昏睡。失血加上药物作用,需要时间恢复。等她醒了,情况稳定些,我会安排她进行‘袋鼠式护理’(一种让早产儿贴在母亲胸口的方法),这对孩子和她都有好处。”
“袋鼠式护理……”沈聿白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和……深沉的落寞。那个最亲密、最能给予孩子温暖和力量的位置,永远不会属于他。
就在这时,陈明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迅速接通:“……什么?到哪了?……好,我知道了!拦住她!绝对不能让她靠近观察室和NICU!” 她挂断电话,脸色凝重地看向陆予辰和沈聿白:“沈老太太的车队,己经到楼下了!带了律师和保镖,阵势很大!”
风暴,终究还是来了!
沈聿白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刃!刚刚平息下去的戾气和守护欲瞬间被点燃!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散发出凛冽的寒意,一字一句,如同寒冰砸落:
“她敢踏进这里一步,我让她带来的所有人,横着出去!”
“我的孩子,谁也别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