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刺穿耳膜的警报,像一把冰冷的钢锥,狠狠凿穿了沈聿白强行筑起的理智壁垒。什么沈老太太,什么律师保镖,什么家族权谋,在象征着孩子生命垂危的最高级别警报面前,瞬间化为齑粉!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冲进去!到那个小小的生命身边去!
刺鼻的消毒水和仪器运转的嗡鸣瞬间包裹了他。眼前景象让他心脏骤停!
恒温箱前围满了穿着蓝色无菌服的医护人员,陆予辰和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医生(史密斯教授的首席助理安德鲁)正语速极快地用英语交流,声音紧绷。监护仪屏幕刺眼地闪烁着红光,代表心率的那条曲线正惊心动魄地向下俯冲!代表血氧饱和度的数字也在急剧下降!
“血氧掉到75%了!心率80!还在降!”一名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
“肺源性!呼吸窘迫综合征加重!气道压力太高了!”安德鲁对着麦克风快速汇报给远端的史密斯教授,同时双手飞快地调整着呼吸机参数,“PIP(气道峰压)己经25cmH2O,FiO2(吸入氧浓度)100%了!效果不佳!肺顺应性太差!”
“准备气管插管!上高频震荡通气(HFOV)!”陆予辰当机立断,声音如同磐石,目光扫过冲进来的沈聿白,没有丝毫停顿,“快!肾上腺素预备!抽动脉血气!快!”
整个NICU瞬间进入更高强度的战斗状态。护士们如同精准的齿轮,迅速传递着器械、药物。一名医生己经戴上喉镜,准备进行气管插管。恒温箱里,那个小小的身体因为缺氧,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微弱的胸廓起伏几乎消失。
沈聿白被隔离在无菌区外,隔着透明的塑料帘幕,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小的、布满管线、正在迅速失去生命色彩的身体!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随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一起疯狂下坠!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死死扒着隔离帘幕的支架,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肾上腺素0.1ml,静推!”陆予辰的命令如同惊雷。
药物推入。
屏幕上,那条代表心率的曲线猛地向上跳动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随即又开始了更令人绝望的下滑!
“68!65!血氧70%!”护士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插管!”陆予辰低吼。
医生动作极其轻柔却迅捷地将一根细小的导管探入宝宝微张的口腔深处。
“确认位置!”安德鲁紧盯着监护仪。
“ETCO2(呼气末二氧化碳)波形出现!插管成功!”
“连接HFOV!”陆予辰的声音没有丝毫放松。
一台更复杂、发出高频蜂鸣声的仪器被迅速连接到气管导管上。屏幕上代表呼吸的波形瞬间变成细密的高频震荡。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在监护仪上。高频震荡通气特有的嗡鸣声充斥着狭小的空间,如同生命倒计时的秒针。
沈聿白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能死死盯着那几块闪烁的屏幕,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目光传递过去。悔恨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生疼。如果……如果他当初没有追赶她……如果他能更早地保护她……他的孩子是不是就不用遭受这样的磨难?!
“血气结果出来了!pH 7.15!PaCO2 65!严重酸中毒!高碳酸血症!”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
“肺表面活性物质!快!按最大剂量!气管内滴入!”安德鲁对着麦克风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最后的杀手锏,用于模拟早产儿自身缺乏的、维持肺泡张开的物质。
一瓶乳白色的药剂被迅速抽取,通过气管导管上的特殊接口,小心翼翼地滴入宝宝细如发丝的气道。
整个NICU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HFOV机器高频的嗡鸣声和监护仪单调的嘀嗒声在回荡。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聿白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闭上眼,不敢再看,从未有过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甚至开始无声地祈祷,祈求那从未眷顾过他的神明,祈求那虚无缥缈的命运……只要能换回这个孩子的生命,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他的所有财富,他的生命!
五秒……
十秒……
三十秒……
突然!
“快看!血氧!血氧开始升了!”一名护士惊喜地低呼!
屏幕上,那代表血氧饱和度的数字,如同龟裂大地上升起的微弱火星,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开始爬升:71%... 73%... 75%...
紧接着!
那条俯冲的心率曲线,在触底(60次/分)后,猛地一个挣扎般的上跳!然后,开始以一种虽然缓慢但极其顽强的姿态,向上攀升!65... 70... 75...
“心率回升了!回升了!”压抑的欢呼在医护人员中低低响起。
陆予辰和安德鲁同时长舒了一口气,紧绷到极致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但眼神依旧凝重。陆予辰迅速下令:“血气复查!调整HFOV参数!密切观察!还没脱离危险!”
沈聿白猛地睁开眼!当他看到屏幕上那顽强攀升的数字时,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冲垮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所有绝望!
他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只能死死抓住隔离帘幕的支架才勉强站稳。泪水,这一次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眼眶,滚烫地滑过他冰冷的脸颊。他像个孩子一样,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贪婪地盯着恒温箱里那个小小的、胸膛起伏似乎有力了一点的身影。
他的孩子……挺过来了!又一次!
就在这时,恒温箱里,那个小小的、几乎被各种管线和敷料覆盖的小手,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蜷缩的手指,仿佛在虚空中,轻轻勾了一下。
一首守在恒温箱旁的资深护士长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她轻轻“咦”了一声,下意识地伸出手指,隔着恒温箱的透明罩壁,极其温柔地、虚虚地碰了一下那个小手刚刚移动的位置。
然后,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微乎其微却真实发生的奇迹出现了——
那只小小的、蜷缩的手指,竟然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求生本能,极其轻微地,向上抬了抬,然后……堪堪地、虚弱地搭在了护士长隔着罩壁的指尖轮廓上!
尽管隔着冰冷的罩壁,尽管那接触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那是一个生命对这个世界、对守护它的人,发出的最顽强、最震撼的回应!
“天啊……”护士长瞬间捂住了嘴,眼泪夺眶而出,“他……他在回应……”
这一幕,清晰地落入了沈聿白的眼中!
如同黑暗中劈开混沌的第一道闪电!如同寒冬里破土而出的第一抹新绿!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冲击力狠狠撞在他的心脏上!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撼动、重塑!那不是一个脆弱的需要被怜悯的生命,那是一个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意志的、不屈的战士!是他的血脉!是他和晚晚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