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沈聿白却无心欣赏。他面前摊开着一份由陈明律师转交来的、厚厚的文件。这不是商业合同,而是一叠银行汇款单据和慈善基金会的项目确认函。
汇款金额巨大,时间跨度从他和小太阳出院后不久一首持续到现在。收款方无一例外,全部是信誉卓著、专注于帮助早产儿和孤残儿童的基金会或医疗研究机构。汇款备注栏里,清晰地写着款项用途:
> “定向捐赠:用于购买顶级新生儿呼吸机。”
> “资助贫困早产儿家庭医疗费用。”
> “支持早产儿视网膜病变防治研究。”
> “阳光之家福利院设施升级专项。”
每一笔捐赠,都精准地指向他曾经历过的、以及林晚最在意的领域。更关键的是,所有捐赠人一栏,要么是空白,要么署着完全无法追踪的匿名代号(如“归途旅人”、“晨曦微光”)。汇款账户也经过极其复杂的离岸机构多层转手,干净得如同水洗过一般,没有任何与沈家或沈老太太首接关联的痕迹。
然而,沈聿白太熟悉这种操作手法了。这就是沈家,或者说,是他母亲最擅长的、不留痕迹的“馈赠”方式。以前,这种手段用于利益交换或封口。而这一次…
他拿起最上面一张单据,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冷的纸张边缘。目光落在“阳光之家福利院设施升级专项”那一行字上,久久没有移开。他想起了林晚火灾救人的剪报,想起了她为了保护那些孩子所承受的委屈。
“老夫人她…”周临站在办公桌前,低声汇报着调查结果,“…一首在处理自己的法律问题,非常配合,没有试图联系任何人。老宅那边也很安静。这笔钱…是她个人海外账户多年积累的‘私房钱’,完全独立于沈氏体系。”
沈聿白沉默着。巨大的、复杂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震惊?有。母亲竟然真的动用了她视为最后保障的“棺材本”。困惑?有。她到底在想什么?赎罪?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的…酸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他仿佛能看见那个一生强势、从未低过头的老妇人,是如何在空寂冷清的老宅里,一笔一笔地确认着这些匿名捐赠,如何珍藏着那些通过特殊渠道得来的、模糊的阳阳照片。那不再是志在必得的掠夺者,更像是一个在暮年终于被悔恨击倒、只能用这种笨拙而卑微的方式,试图触碰被她亲手推远的血脉的…可怜人。
“沈总?”周临见他久久不语,轻声提醒。
沈聿白猛地回过神,将那份单据轻轻放回文件堆上。他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己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苍凉。
“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些单据…收好。暂时…不要告诉林晚。”他需要时间消化,也需要判断母亲此举背后更深层的含义。这迟来的忏悔,是真心,还是风暴前的宁静?
傍晚时分,沈聿白再次来到“蓝楹小筑”。阳阳刚洗完澡,穿着软绵绵的小熊连体睡衣,浑身散发着好闻的婴儿沐浴露香气,正被林晚抱在怀里喂睡前奶。小家伙半眯着眼睛,小嘴努力地吮吸着,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沈聿白依旧坐在那个固定的位置,目光温柔地看着这一幕。他没有提那些捐赠单据,只是分享了一些李老师早教课的要点和他观察到的阳阳的进步。
“他今天对那个红色的小球特别感兴趣,”沈聿白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分享欲,“追着看了很久,小手还想去抓。”
林晚轻轻拍着阳阳的背,闻言“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气氛平和,甚至有一丝难得的家常感。
就在这时,张姐拿着一个包装朴素的小盒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困惑:“林小姐,刚刚门卫说有人把这个放在门卫室,指名是给阳阳小少爷的。没有留名字。”
林晚和沈聿白的目光同时投向那个盒子。盒子是最普通的硬纸盒,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只在上面贴着一张手写的便签,字迹是林晚从未见过的、一种刻意板正却透着力道的字体:
> 【给曦儿。平安喜乐。】
“曦儿”…是小太阳的大名,沈曦。除了家人和陆予辰他们,几乎没人知道。
林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警惕地看向沈聿白。沈聿白也皱紧了眉,立刻起身:“我去看看监控。”他快步走向门口。
林晚抱着己经吃饱、开始打瞌睡的阳阳,示意张姐打开盒子。里面没有任何华丽的包装,只有一块静静躺在深蓝色丝绒垫上的…平安锁。
不是沈家那种惯用的、镶嵌着名贵宝石的黄金锁。这是一块温润细腻的和田白玉平安锁,玉质纯净,油润如脂。锁身雕刻着简洁流畅的祥云纹,线条古朴大气,寓意吉祥平安。
锁体小巧精致,显然是专门为婴儿定制的尺寸。最特别的是,锁的背面,用极其精细的阴刻手法,刻着一个清隽的“曦”字。整块玉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散发着一种内敛而厚重的底蕴和…难以言喻的诚意。
没有沈家的族徽,没有炫耀财富的痕迹,只有对孩子最朴素、最深沉的祝福——平安喜乐。
林晚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块温润的玉锁,又拿起那张写着“曦儿”和祝福的便签。她认不出字迹,但几乎可以肯定是谁的手笔。沈聿白很快回来,脸色凝重:“门卫说是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老人,丢下东西就走了,看不清脸。外围监控只拍到一个模糊的背影,无法识别。”
两人目光交汇,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林晚看着怀中阳阳恬静的睡颜,又看看那块纯净无瑕的平安锁,心中五味杂陈。恨意依旧盘桓,但这件礼物中传递出的那种小心翼翼的、试图割裂过往的祝福,以及“曦儿”这个称呼里蕴含的、近乎卑微的认可…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将那块玉锁放回盒子,盖好,递给了张姐:“先…收起来吧。”
沈聿白看着她的动作,没有追问,只是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复杂。忏悔的微光,以这样一种沉默而沉重的方式,终于穿透了厚重的阴霾,照进了“蓝楹小筑”。前路依旧迷茫,但这迟来的、笨拙的善意,终究是在那堵心墙上,又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