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三凤

第二十九 章 绝望中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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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家有三凤
作者:
泥鳅俊
本章字数:
9272
更新时间:
2025-06-30

破败的老屋,死寂如同凝固的冰。金凤守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银凤,像守着随时可能熄灭的残烛。她用冰冷的井水一遍遍浸湿破布,敷在银凤滚烫的额头上。那高烧如同无形的火焰,吞噬着银凤本就脆弱的神志,让她破碎的呓语变得更加模糊不清,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急促的喘息。

“水……银凤,喝点水……”金凤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托起银凤沉重的头,将温热的红糖水凑到她干裂出血的唇边。银凤机械地吞咽几口,随即又陷入混沌,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不安地转动着。

“建国叔!建国叔!”金凤冲到院子里,对着空寂的村庄嘶声哭喊,“救命啊!救救银凤!她快不行了!”

她的哭喊在清晨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厉无助。很快,隔壁的王婶闻声探出头,看到金凤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金凤?你回来了?银凤咋了?”

“发烧!烧得厉害!说胡话!王婶,求您帮帮忙!”金凤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王婶进屋一看银凤的样子,也倒吸一口凉气:“哎呦!这烧得吓人啊!得赶紧送卫生所!”她二话不说,转身跑回家,喊来了自家男人和另一个邻居汉子。两个男人用门板做了个简易担架,小心翼翼地将浑身滚烫、意识模糊的银凤抬了上去。

金凤紧紧跟在担架旁,看着妹妹烧得通红的脸,听着她痛苦的呻吟,心像被放在油锅里煎炸。她恨自己的无能,恨这捉襟见肘的贫穷!卫生所……那点钱够吗?

村卫生所条件简陋。值班的老医生检查了银凤的情况,眉头紧锁:“高烧,脚踝扭伤感染,还有惊吓过度……情况不太好。得打退烧针,消炎,处理伤口。先交五十块押金吧。”

五十块!金凤的心猛地一沉。她身上只有从浙江带回来的、所剩无几的几十块钱!那是她最后的指望!

“医生!求求您!先救我妹妹!钱……钱我马上去想办法!我爸在浙江打工,他会寄钱来!求您了!”金凤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对着医生苦苦哀求,眼泪汹涌而出。王婶和几个邻居也在一旁帮腔说情。

老医生看着金凤绝望的眼神,又看看担架上烧得人事不省的银凤,重重叹了口气:“唉……造孽啊!先打针吧!钱……晚点再说!”他挥挥手,让护士准备。

看着冰凉的针头刺入银凤的皮肤,金凤的心也跟着一抽。她紧紧握着银凤那只没有打针的手,那只手依旧滚烫,却虚弱无力。她凑到银凤耳边,用尽全身力气,一遍遍呼唤:

“银凤,挺住!姐在呢!姐回来了!友凤……友凤会回来的!姐答应你,一定把友凤找回来!我们姐妹仨要在一起!你听见了吗娟娟?为了友凤,你也得挺住啊!”

她反复强调着“友凤”的名字,这是银凤心底最深的执念,是她崩溃的根源,或许……也是唤醒她唯一的希望!

也许是退烧针开始起作用,也许是金凤撕心裂肺的呼唤穿透了混沌的高热屏障,银凤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含糊不清的呻吟:“……凤……友……凤……”

虽然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但这微弱的反应,却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金凤!她激动得浑身颤抖,泪水更加汹涌:“对!友凤!是友凤!银凤,你听见了是不是?友凤在等你!她在等你啊!你要好起来!好起来我们去找她!”

金凤更加用力地握住银凤的手,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灌注进去。她不再只是绝望地哭喊,而是充满了希冀的、一遍又一遍地在银凤耳边描绘着找回友凤的未来,诉说着姐妹团聚的渴望。友凤的名字,成了她唤醒妹妹的唯一咒语。

城市的阳光明媚,却照不进林秀琴冰冷绝望的心。女儿友凤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己经整整两天两夜滴水未进!那扇紧闭的房门,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隔绝了她所有的母爱和补偿。

她端着精心熬煮的、香气西溢的鸡茸粥,再次敲响了房门,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友凤……妈妈求你了……开开门……吃一口,就吃一口好不好?你这样……妈妈的心都要碎了……” 回应她的,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手机就放在她手边,屏幕上显示着昨天老张叔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她辗转要到了老张叔的手机号):“银凤高烧不退,情况危险,她大姐金凤回来了,在卫生所守着,哭得快背过气。唉,报应啊……”

“报应”两个字,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林秀琴的心脏!报应……真的是报应吗?她只是想找回女儿,给她最好的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让另一个无辜的女孩濒临死亡?会让自己的女儿以死相抗?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友凤的房门。昂贵的真丝睡衣沾上了灰尘,精心打理的头发凌乱不堪。两天两夜的煎熬,让她憔悴不堪,眼窝深陷,曾经优雅温婉的气质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愧疚和恐惧彻底击垮的母亲。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老张叔打来的。林秀琴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颤抖着接通。

“喂?老张叔?银凤怎么样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唉……”电话那头传来老张叔更加沉重沙哑的叹息,“刚打过针……烧退了一点点……但人还是不清醒……金凤那丫头……一首守着她,嘴皮子都磨破了,就喊‘友凤’……听着……听着揪心啊……”

老张叔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最终还是说道:“林……林女士……我老头子多句嘴……你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那银凤丫头,为了友凤,命都能豁出去……现在这样……友凤要是知道了……怕是真的……真的就……”

后面的话,老张叔没有说下去,但那沉重的叹息和未尽之意,比任何指责都更让林秀琴窒息!友凤要是知道了银凤因她而濒死……那后果……她不敢想象!她带走的不是女儿,而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会彻底摧毁她想要弥补的一切!

“友凤……友凤她……”林秀琴泣不成声,“她把自己锁起来……两天了……不吃不喝……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彻底击溃了她,她对着电话嚎啕大哭起来,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困兽。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只有林秀琴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过了好一会儿,老张叔苍老而疲惫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悲悯:

“唉……冤孽啊……林女士……你要是……要是真为了孩子好……就……就把友凤……送回来吧!金凤回来了,她们姐妹在一起……兴许……兴许还有条活路…

银凤那丫头听到,友凤的名字手指头会动这是心还没死透啊!再拖下去……就真的……真的什么都没了……”

“送回去?”林秀琴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这三个字如同重锤,砸得她头晕目眩。送回去?把她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女儿,送回到那个破败、贫穷、甚至可能害死她的地方?这等于承认她所有的努力都是错的,她根本不配做母亲!

可是……不送回去呢?银凤可能死!友凤现在就在自杀!她将同时失去两个女儿!不,是害死两个女儿!

这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一边是女儿的生命,一边是自己迟来的母爱和执念……这抉择,残酷得让她肝胆俱裂!

“哇——!”

就在这时,房间内传来一声异常痛苦的干呕声!紧接着是身体重重摔倒在地板上的闷响!

“友凤!”林秀琴魂飞魄散!她猛地爬起来,发疯一样拍打着房门:“友凤!你怎么了?开门!快开门啊!妈妈求你了!开门!” 里面再无声息!

巨大的恐惧瞬间吞噬了林秀琴!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嘶喊着叫来保姆,找来工具,不顾一切地开始撬锁!她不能失去女儿!绝不能!

门锁被强行撬开。林秀琴冲进房间,眼前的景象让她魂飞魄散!

友凤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出血,己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旁边是她吐出的、带着胆汁的少量清水——她的胃里早己空空如也。地板上,散落着她从那个破旧书包里拿出来的东西:几本卷了边的课本,半块干硬的馍馍,还有一张被得发皱的、她和银凤依偎在奶奶身边的泛黄合影(这张照片一首被银凤珍藏着,友凤偷偷带了出来)。

“友凤!我的孩子!”林秀琴扑过去,颤抖着抱起女儿轻飘飘的身体,感觉她的生命正在自己怀中飞速流逝!那滚烫的眼泪滴在友凤灰败的小脸上。

“快!叫救护车!快啊!”林秀琴对着吓傻的保姆嘶吼。

医院里,雪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友凤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打着点滴,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呼吸总算平稳了一些。医生的话像冰冷的判决:“严重脱水,电解质紊乱,急性胃黏膜损伤……再晚一点送来,后果不堪设想!孩子身体底子本来就弱,经不起这样折腾!你们当家长的怎么回事?!”

林秀琴守在病床边,握着女儿冰凉的小手,看着女儿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锁的眉头和眼角未干的泪痕,听着医生严厉的斥责,再回想起老张叔电话里描述的、那个为了她女儿而濒临崩溃的银凤……

所有的挣扎、不甘、执念,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彻底碾碎了。

她终于明白了。

她自以为是的“补偿”和“给予”,对友凤来说,是比贫穷更可怕的牢笼和伤害。她强行割裂的,是友凤生命里最深的根——那份与银凤在苦难中淬炼出的、生死相依的姐妹亲情。那不是物质可以填补的空洞。

继续强行留下友凤,或许能保住她的命,但会彻底杀死她的心,也会间接害死那个用生命守护她的银凤。

放手……也许是唯一的生路。对友凤,对银凤,甚至……对她自己。

天快亮了。晨曦微光透过病房的百叶窗,在友凤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秀琴伸出手,极其轻柔地、颤抖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泪水无声滑落。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老张叔的电话,声音嘶哑、疲惫,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和……认命的悲凉:

“老张叔……是我……麻烦您……告诉金凤……我……我把友凤……送回去……”

电话那头,老张叔似乎也愣住了,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一声长长的、复杂的叹息:“唉……好……好……我……我这就去告诉她们……”

挂断电话,林秀琴俯下身,在友凤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颤抖的、充满愧疚和诀别意味的吻。泪水滴落在女儿的眼睑上。

“对不起……友凤……妈妈错了……妈妈……这就送你回家……回你二姐身边……”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无尽的痛苦和……解脱。

破败的村卫生所里,金凤依旧寸步不离地守着银凤。天快亮了,银凤的高烧在药物的作用下终于退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不少,紧锁的眉头也似乎舒展了一点点。

金凤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眼皮沉重得打架。就在这时,卫生所的门被猛地推开,老张叔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

“金凤!金凤!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那个……那个林秀琴!她……她打电话来说……说要把友凤送回来!今天就送回来!”

“什么?!”金凤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眼前一阵发黑,她扶住床沿才站稳,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膛!“张爷爷!您……您说真的?友凤……友凤要回来了?!”

“真的!千真万确!”老张叔用力点头,浑浊的老眼里也闪着泪光,“她说……她知道错了……要把友凤送回来……”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金凤!她猛地扑到银凤床边,抓住妹妹依旧滚烫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带着哭腔和狂喜:

“银凤!你听到了吗?!友凤要回来了!她真的要回来了!你的友凤要回家了!姐没骗你!姐把她找回来了!你快醒醒!快醒醒看看啊!”

也许是这巨大的喜悦冲击,也许是血脉相连的感应,一首昏迷不醒、对外界毫无反应的银凤,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再次剧烈地转动起来!她那被金凤紧紧握住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却无比清晰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要抓住什么!

虽然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但这微小的回应,却像一道撕裂厚重乌云的曙光,猛然照亮了金凤绝望的世界!她紧紧攥着妹妹的手,又哭又笑,对着窗外渐亮的天光,发出了压抑太久、此刻终于得以宣泄的、混合着狂喜与悲怆的呐喊!

友凤要回来了!银凤有反应了!她的妹妹们!她的家!还有希望!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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