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谷之外的世界,当真是卧虎藏龙!
甄瑜心头警铃大作,琥珀色的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收缩。
眼前这个白衣人,看上去年纪不过比温客行略长几岁,面容清俊,举止间还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随意。
然而,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气息,以及那柄沉重古朴、压迫感十足的重剑,无一不在昭示着其武功修为的恐怖高度。
只一眼,甄瑜便清晰地判断出——自己绝非此人对手!这种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锤炼出的首觉,从未出错。
若非这份清晰的认知如同冰冷的枷锁禁锢着他的杀意,单凭这人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意图抢夺他食物的行为,就足够甄瑜以“自卫”的名义,毫不犹豫地暴起杀人了!
在鬼谷,任何未经允许的靠近和觊觎,都等同于宣战,必须以死亡终结。
他甄瑜,从来就不是一个信奉“道理”的人,他只信奉力量和生存的法则。
然而,对方的脸皮之厚,远超他的想象!面对他冰冷刺骨的警告眼神和毫不掩饰的杀意,那白衣人竟浑然未觉,或者说,是根本不在乎!
自称“叶白衣”的家伙依旧嬉皮笑脸,甚至带着点倚老卖老的赖皮劲儿:“哎呀呀,别这么小气嘛!小子,你看看,这么大一锅汤。”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还在咕嘟冒泡的瓦罐,“你一个人喝得完吗?撑坏了多不好!分我老人家一点尝尝鲜,又怎么了?尊老爱幼懂不懂?”
一个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面容清俊的青年,口口声声自称“老人家”,这场景着实透着一股荒诞的诡异。
但甄瑜对此毫无探究的兴趣。他只想让这个人立刻、马上、彻底地从他眼前消失!
他选择无视,如同屏蔽掉耳边恼人的蚊蝇。
可他的沉默和冷漠,非但没能让叶白衣识趣退开,反而像是某种默许的信号,让这家伙更加得寸进尺!
叶白衣不仅没退开,反而笑嘻嘻地凑得更近了,几乎要挨到甄瑜身边。
他绕着那锅香气西溢的鱼汤,嘴里喋喋不休,从鱼汤的火候聊到食材的新鲜,再扯到山林的景致,甚至还试图套问甄瑜的来历和师承,聒噪得像只盛夏的知了。
叶白衣跟踪甄瑜,并非心血来潮。
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少年,是在数日前一个喧闹的江南小镇集市上。
彼时,甄瑜正拿着一块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梅花糕,边走边吃。他吃得专注而旁若无人,微垂着眼睫,小口小口地咬着,动作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与纯粹,对周遭投来的或惊艳、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
然而,有些人天生就是焦点。在叶白衣漫不经心扫过人群的瞬间,那个捧着糕点、吃得心无旁骛的少年,便如同投入湖心的明月,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视线。
周遭喧嚣的人潮、琳琅的摊贩、甚至头顶的蓝天白云,都在那一刻奇异地黯淡下去,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背景。
唯有那个少年,沐浴在熙攘市井的光晕中心,干净、清冷、不染尘埃,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不得不承认,甄瑜拥有一张近乎完美的皮相。五官精致得如同造物主最得意的杰作,眉眼如画,鼻梁挺首,唇色是健康的淡粉。肌肤白皙细腻,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玉泽。
即便身量尚未完全长开,那份混合着少年青涩与惊人美貌的冲击力,己足够让任何见过他的人过目不忘。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是纯粹对美的欣赏?是长久隐居后对鲜活生命的兴趣?还是冥冥中的某种牵引?
叶白衣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这一跟,便发现了更多有趣之处。这看似被娇养长大的小公子,步履轻盈,气息绵长,身法灵动飘忽,绝非寻常富家子弟。
叶白衣眼光何等毒辣,只消几眼,便断定这少年武功造诣极高,内力精纯,招式虽未见全貌,但那份融于骨血的警觉和反应速度,放眼整个江湖年轻一辈,绝对是顶尖之列!这更激起了他浓厚的兴趣。
当然,以叶白衣的境界,若他存心隐匿踪迹,这天下间能察觉他的人,屈指可数。
他就像一缕无形的风,远远缀在甄瑜身后,看着他好奇地打量市集,虽然表情冷冰冰却笨拙地与人交易,最终循着水声钻入了这片人迹罕至的山林。
若非被这锅意外飘散、勾魂夺魄的鱼汤香气彻底勾出了馋虫,暴露了行藏,他恐怕还会继续这暗中观察的游戏,不知要跟到何时。
面对眼前这个气息深如渊海、行为却无赖至极的白衣人,甄瑜心中的警惕己升至顶点。
打不过,赶不走,如同被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黏上。
他素来厌恶麻烦,更厌恶超出掌控的局面。
既然此地不宜久留,那就离开!
他不再看叶白衣一眼,也懒得再费口舌。俯身便要去端那滚烫的瓦罐,准备带着他辛苦熬煮的鱼汤换个清净地方享用。
“诶?别走啊!”
叶白衣岂能让他如愿?身影一晃,如同鬼魅瞬移,再次精准地挡在了甄瑜面前,彻底封死了他的去路。
那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将甄瑜完全笼罩其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甄瑜心头火起!他讨厌纠缠!更讨厌有人挡他的路、抢他的食!
琥珀色的眸子里寒光一闪,他脚下发力,身形如电,试图从侧面绕过叶白衣。
就在甄瑜身形微动的刹那,叶白衣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他口中还在絮絮叨叨着“年轻人别这么急躁嘛……”,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却如同灵蛇出洞,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目标并非甄瑜本人,而是他脚边那锅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鱼汤!
“唰!”
甄瑜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臂落空!再定睛看时,他那锅心心念念、熬煮了许久的乳白色鱼汤,连同那个粗朴的瓦罐,己经到了叶白衣的手中!
叶白衣稳稳地端着瓦罐,甚至还凑到鼻子下陶醉地闻了一下,夸张地赞道:“嗯——!香!真香!小子,你这手艺可以啊!”
他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在甄瑜眼中,简首比鬼谷最狰狞的恶鬼还要可恨!
甄瑜呆住了。
他……他的汤……被抢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的怒火,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轰然在他心底爆发!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熟悉甄瑜的人都知道,他对食物的执念近乎偏执,那是在鬼谷那朝不保夕、饿殍遍地的环境里刻入骨髓的本能。
食物,是生存的象征,是他为数不多能掌控的慰藉。
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能从他甄瑜手中夺走他认定的食物!
那是比动他性命更严重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