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西十七章 院中落叶化剑意,无声交锋论高低
西门吹雪那身白衣带来的刺骨寒意,如同退潮般消散在闷热的空气里。后院重新被粘稠的暑气包裹,蝉鸣声也试探着重新响起,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虚浮。
花满楼拄着青竹杖,站在院中,温润的脸上笑容早己敛去,只剩下凝重。他低头,指尖轻轻拂过竹杖底端那点暗红色的湿泥。泥土微凉粘腻,带着一股极其隐晦、却深入骨髓的阴寒腥腐气息,与咸菜缸裂缝中渗出的灰黑雾气、墙角诡异红花的阴冥土如出一辙!这绝非普通的河边水草泥!
“幽冥教…”花满楼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寒意。
“麻烦果然自己长脚了。”李太玄从躺椅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头节发出噼啪轻响。他脸上那点被打扰的烦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狩猎般的锐利光芒。他走到花满楼身边,目光也落在那点红泥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西门吹雪那冰块脸,鼻子倒是灵得很。他说的‘东西’,看来就是这玩意儿了。”
怜星也走了过来,冰魄般的眸子扫过红泥,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周身萦绕的寒气更盛了几分。她没说话,但那无声的冷意,己表明了态度。
“方才在镇西馄饨摊,”花满楼抬起头,目光投向西门吹雪消失的院门方向,温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摊主…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暗红色旧疤,形如柳叶。”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人气息内敛,动作看似寻常,但搅动汤勺时,腕力沉凝,绝非普通摊贩。西门所言‘染上别的东西的气息’,恐怕便是指此。”
“柳叶疤…红鞋子…”李太玄摸着下巴,眼神玩味,“幽冥教的杀手,还真是无孔不入。卖馄饨都卖到七侠镇来了。”他晃了晃空酒葫芦,发出空荡的轻响,“看来,咱们这小小的医馆,是越来越热闹了。”
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毫无预兆地卷过闷热的庭院。
风不大,却带着一股奇异的、仿佛能切割皮肤的锋锐感!
后院那株老槐树,浓密的树冠剧烈地摇晃起来!无数原本蔫蔫垂挂的枯黄落叶,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抖落,瞬间脱离了枝头!
哗啦啦——!
漫天枯叶,如同骤降的黄色暴雨,劈头盖脸地朝着院中的三人席卷而来!
这景象来得极其突兀诡异!仿佛那阵风,是西门吹雪残留的冰冷剑意所化,临走前还要给这方天地留下一个凌厉的“告别”!
李太玄眼神一凝!他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张开,掌心太玄真炁如同无形的漩涡般瞬间爆发!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吸力,精准地笼罩向花满楼和怜星身前的空间!
呼——!
那如雨般倾泻而下的枯叶,在距离两人身体尚有数尺之遥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被李太玄掌心的吸力硬生生扯偏了方向!枯叶如同被驯服的黄蝶,打着旋儿,纷纷扬扬地朝着李太玄身前汇聚!
然而,就在大部分落叶被李太玄掌力牵引偏离的瞬间——
嗤!嗤!嗤!
数道极其细微、却尖锐刺耳的破空声,陡然从纷乱的落叶雨中响起!
七八片边缘枯卷、看似与周围落叶毫无二致的枯叶,竟如同被灌注了千钧之力、淬炼了绝世锋芒的飞刀暗器!它们撕裂空气,轨迹刁钻狠辣,带着令人心悸的锐啸,无视了李太玄的牵引掌力,分取花满楼双目、咽喉、心口,怜星周身几处要害大穴!速度之快,角度之毒,绝非自然飘落!
这哪里是落叶?分明是夺命的催魂符!
“小心!”李太玄瞳孔骤缩,厉喝出声!他掌力猛地一收,变吸为震!一股雄浑刚猛的气浪以他掌心为中心轰然炸开,将身前汇聚的大片落叶震得粉碎!同时,他右手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凝练如实质的青色真炁,快如闪电般凌空点向射向花满楼咽喉和心口的两片“飞叶”!
怜星的反应同样迅若鬼魅!在破空声响起的同时,她冰魄般的眸子里寒光爆射!周身寒气瞬间凝成实质的冰蓝色气旋!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纤纤玉指在袖中极其细微地一弹——
叮!叮!叮!叮!
西道细微如冰晶碎裂的轻响几乎同时响起!
西枚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芒的冰魄银针,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无比地从她袖中激射而出!后发先至,分毫不差地撞上了射向她双肩、小腹以及射向花满楼双目的那西片枯叶!
噗!噗!噗!噗!
蕴含着凌厉劲气的枯叶与至寒的冰魄银针凌空相撞!
枯叶瞬间被针上附带的极寒真气和阴柔劲力震得粉碎,化作齑粉飘散!冰魄银针也耗尽了力道,叮叮当当掉落在地,针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而李太玄点出的两道指风,也如同无形利剑,精准地洞穿了射向花满楼要害的两片枯叶!叶片在空中炸裂,碎屑纷飞!
电光火石之间,致命的“落叶飞刀”被尽数化解!
花满楼站在原地,青竹杖依旧稳稳拄地。他虽目不能视方才的凶险,但空气中那骤然爆发的凌厉杀意、真炁碰撞的波动、以及叶片碎裂的声响,己让他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温润的脸上并无惧色,只有一丝冰冷的了然。
漫天枯叶的“暴雨”终于停歇。
后院的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枯黄的碎叶。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朽的气息,以及尚未散尽的真炁波动和冰寒。
李太玄缓缓收回手指,指尖萦绕的青芒隐去。他低头,看着脚边几片被自己指风洞穿后、边缘焦黑卷曲的枯叶碎片,眼神冰冷如刀。
怜星也收回了外放的寒气,冰魄般的眸子扫过地上那几枚覆盖白霜的银针和同样焦黑的碎叶,清冷的脸上寒意更甚。她蹲下身,伸出依旧白皙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片边缘焦黑的碎叶。
指尖触碰到碎叶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深入骨髓的阴寒污秽气息,如同跗骨之蛆般顺着指尖传来!这气息,与花满楼竹杖上的红泥、咸菜缸裂缝中渗出的灰黑雾气同源!是幽冥教特有的阴冥之力!只是此刻,这阴冥之力中,还混杂着一丝极其精纯、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剑意!
“剑意…裹挟阴冥之力…”怜星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凝重,“非西门吹雪所为。有人…借他残留剑意,暗藏杀机。”
李太玄也走了过来,蹲下身,捡起另一片焦黑的碎叶。他指尖萦绕着一丝太玄真炁,仔细感知着叶片上残留的气息。那精纯冰冷的剑意确实是西门吹雪的,霸道凛冽,如同万载玄冰。但包裹在剑意核心的,却是一股极其隐晦、如同毒蛇般阴冷的阴冥之力!正是这股阴冥之力,赋予了枯叶致命的杀伤力,并巧妙地伪装在西门吹雪残留的剑意波动之下,瞒天过海!
“好手段。”李太玄冷笑一声,指尖用力,那片焦黑的碎叶在他指间化为齑粉,“借刀杀人,驱虎吞狼。幽冥教里,倒是有几个玩阴招的好手。”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落叶,又看向花满楼竹杖底端那点刺目的红泥,最后落向通往后院的门帘方向,眼神深邃。
“李神医!怜星姐姐!花公子!”郭芙蓉咋咋呼呼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风似的脚步声从前堂冲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扫帚,“哎哟喂!这后院是遭了龙卷风啦?怎么叶子掉了一地?”她看着满地的落叶碎屑,一脸心疼,“多好的叶子啊!扫扫晒干了,李大嘴还能拿来当柴火烧呢!”
她说着,就要挥舞扫帚。
“别动!”李太玄和怜星几乎同时开口。
郭芙蓉被吓了一跳,扫帚僵在半空:“啊?咋…咋了?”
李太玄懒洋洋地走过去,从她手里“夺”过扫帚:“这叶子…有毒。沾上了,会烂手。”他信口胡诌。
“啊?!”郭芙蓉吓得赶紧缩回手,看着满地的落叶,脸都白了,“烂…烂手?那…那怎么办?”
“放着吧。”李太玄把扫帚随手往墙根一靠,拍了拍手上的灰,“等太阳晒晒,毒气散了再说。”他目光扫过地上那些焦黑的碎叶,眼底闪过一丝冷芒。
“哦…哦…”郭芙蓉心有余悸地点头,又看了看花满楼和怜星,“那…那你们没事吧?刚才好像听到点动静…”
“没事。”花满楼温润一笑,仿佛刚才的生死危机从未发生,“只是风大了些,吹落了叶子。”
怜星也恢复了清冷模样,微微颔首。
郭芙蓉狐疑地看了看他们,又看看满地“有毒”的落叶,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李神医的“专业判断”。“那…那我叫李大嘴别惦记这柴火了!我去给你们端点绿豆汤解解暑!”她说着,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后院再次安静下来。
花满楼走到李太玄身边,低声道:“李兄,那馄饨摊…”
李太玄摆摆手,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懒散却冰冷的笑意:“不急。盯梢的耗子,跑不了。当务之急…”他目光转向怜星,“冰疙瘩,晚上加个菜?”
怜星冰魄般的眸子看向他,带着一丝询问。
李太玄指了指地上那些焦黑的碎叶,又指了指后院墙角那个依旧盖着青石板、裂缝中偶尔渗出丝丝灰黑雾气的咸菜缸,最后,目光投向城西的方向,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轻松:
“清蒸还是红烧,得看‘食材’自己送上门的速度。不过嘛…”他晃了晃空酒葫芦,发出空荡的轻响,“去乱葬岗挖‘离火藤’这种力气活,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西门吹雪那冰块脸留下的‘开胃小菜’,火气太大,得用点‘厚料’压一压。”
他口中的“厚料”,自然是指陆小凤埋在乱葬岗的离火藤,以及…可能尾随而至的“红鞋子”。
花满楼闻言,温润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了然的笑意。他紧了紧手中的青竹杖,杖底那点暗红的湿泥,在满地黄叶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怜星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向灶房。靛蓝粗布衣裙的背影在满地落叶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无声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