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警察总管理处的大钟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这是金荣桂上任后第一次更改巡逻制度的夜晚。铜钟齿轮间卡着一枚弹壳,是上月镇压工会时流弹所击。总务科长赵德顺踩着梯子擦拭钟面,黑绸警服下摆扫过"明镜高悬"匾额,簌簌落下陈年积灰。
"处长,按新章程,南岗区夜巡改由日本宪兵队接管。"赵德顺递上值更簿,金荣桂瞥见最后一页粘着半张泛黄照片——三年前德县百姓送的"清官伞",早被档案室潮气蚀得模糊。
窗外突然传来皮鞋铁掌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响,整齐得像刀裁。十名日籍警佐列队而过,领头的吉田武藏腰间佩刀挂着青铜鼎形坠饰,与金荣桂祖传鼎器一模一样。
"金处长,满洲的治安要用新式标尺衡量。"吉田武藏将《巡逻区域调整方案》铺在桌面,牛皮纸地图上红线圈出的"特别警戒区"像溃烂的伤口。他手指点住中央大街:"这里,以后由我们首接处理反满分子。"
金荣桂的钢笔悬在同意栏上方,笔尖漏下的墨汁在"大日本帝国关东军司令部监制"的公文笺上洇出黑斑。铜镇纸压着的旧章程还在哗哗翻动,第三十七条"华人警员独立执法权"的铅字正被穿堂风啃噬。
白凤兰端着茶盘进来,和服袖口露出腕上鎏金镯子——那是用警徽熔铸的。她弯腰时发髻里藏着的微型相机闪过冷光。
崔炮手被押进来时,左眼肿得睁不开。这个原东北军神枪手如今是抗联交通员,制服他用了三根浸油麻绳——捆扎处泛着青铜器出土般的绿锈。
"去年今日,你在松花江码头卸的货。"金荣桂翻开卷宗,里面夹着崔炮手女儿的小学作文纸,"磺胺药变成了炸药,谁改的货单?"
崔炮手吐出血沫,盯着墙上停摆的钟:"金青天当年审黑七,可没用日本人的电刑椅。"话音未落,吉田武藏的刀鞘己砸在他锁骨上,鼎形坠饰在警徽浮雕刮出刺耳声响。
白凤兰突然打翻茶盏,滚水浇在窃听器导线上腾起白烟。
午夜档案室,金荣桂用铜钥匙打开标着"民国十六年"的铁柜。当年黑七案卷宗里夹着崔炮手的退伍证——他们曾是剿匪战友。
保险柜暗格里的鼎器开始长斑,绿锈爬上"刑期无刑"的铭文。忽有冰凉枪管抵住他后颈,白凤兰的声音甜得像砒霜糖:"吉田课长想知道,您烧掉的那页口供写了什么?"
金荣桂反手扣住她腕子,鎏金镯子裂开,露出里面刻着富士山的微型发报机。铜钟突然当当作响,齿轮间卡着的弹壳终于坠落。
次日晨会上,金荣桂宣布新规:"即日起,夜间搜查需中日警员共同签字。"吉田武藏冷笑离席时,将青铜鼎坠扯断扔在痰盂里。
崔炮手女儿被带进办公室,她攥着的作文纸上满是泪痕:"……爸爸说金爷爷的鼎能镇邪。"金荣桂摸向腰间配枪——枪柄缠的正是当年德县百姓送的"清官伞"绸布。
白凤兰在走廊拦住吉田武藏:"他昨夜见了李沐阳。"她耳垂上的铜钉映着朝阳,像新鲜的血痂。
李沐阳的藏身处堆满哈工大机械图纸。这个学生领袖正在组装一台青铜钟模样的炸弹,表盘刻着"还我河山"。
"崔叔的口供换您三个情报。"他掀开地板,下面埋着鼎形铜匣——正是当年济宁百姓立的弭盗碑残片,"第一,满铁在偷运东北青铜器;第二,您儿子在东京参加反战同盟;第三……"
窗外传来日语口令声,李沐阳猛地合上地板。金荣桂警服第三颗铜纽扣突然崩飞,露出里面微型窃听器的红光。
暴雨夜的总管理处楼顶,金荣桂与吉田武藏持枪对峙。
"您改巡逻制度那天,我就申请了特别处分权。"吉田的南部式手枪瞄准金荣桂心口,枪柄镶嵌的鼎纹玉饰泛着尸绿,"就像处理崔炮手那样。"
金荣桂的配枪却指向楼下——白凤兰正带着宪兵队包围李沐阳的公寓。枪响瞬间,铜钟被闪电劈中,齿轮崩落如雨。
翌日清晨,工人在钟楼废墟发现扭曲的鼎形警徽。金荣桂签署最终版巡逻制度:所有夜间执法权移交宪兵队。
他独自擦拭办公桌上的青铜鼎器,绿锈却越擦越多。白凤兰送来新鎏金镯子,这次坠着关东军颁发的"勤绩章"。铜钟残骸正被熔铸成新的鼎形徽记,模具里混着崔炮手那页被烧毁的口供灰烬。
远处传来新钟试鸣,走音走得像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