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的风波,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以超乎想象的速度,传遍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大理寺的官差封锁了现场,带走了昏死过去的柳公权和那具刺客的尸体。明伦堂前,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无数张惊魂未定的脸。文武百官、名流雅士们,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风度,纷纷作鸟兽散,急着赶回府中,消化这足以颠覆朝堂的惊天变故。
李玄策,则带着他那一百余名玄甲卫,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不发一言,整队离去。他来时如风,去时如山,只留给这座城市一个冷硬而又决绝的背影。
……
皇城,紫宸殿。
这里是大唐帝国的权力心脏。殿内,檀香袅袅,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当朝天子李世民,正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疆域图前。他没有穿龙袍,只着一身寻常的黄色常服,但那份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度,却让殿内侍立的内侍们,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大理寺卿秦叔宝,正跪在殿下,将今日明伦堂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奏报了一遍。
李世民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首到秦叔-宝说完,他才缓缓转过身。
“这么说,朕亲封的国子监祭酒,天下士子奉为圭臬的‘文宗’,竟是一个构陷忠良、里通外敌的国贼?”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陛下,人证物证俱在,更有刺客当场杀人灭口,此事……恐怕不假。”秦叔宝低头道。
“好,好一个‘清流’!”李世民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却满是森然的杀机,“平日里,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指摘武人粗鄙,非议朝廷政令。却不想,在这张仁义的画皮之下,藏着的,竟是这等肮脏腐臭的勾当!”
他猛地一挥袖袍,走到御案前,拿起一份奏章,狠狠地摔在地上!
“彻查!”
“给朕一查到底!”
“从柳公权开始,顺藤摸瓜!不论牵涉到谁,官居何位,朕都要让他,把这身官袍,换成囚衣!”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整个紫宸殿内,所有人都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秦叔宝,此事,由你大理寺主理,刑部、御史台协同。朕给你先斩后奏之权!”李世民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朕要让天下人看看,我大-唐的法度,究竟还容不容得下这些国之蛀虫!”
“臣,遵旨!”秦叔宝重重叩首。
待秦叔宝退下后,李世民脸上的雷霆之怒,渐渐收敛。他挥了挥手,屏退了所有内侍。
殿内,只剩下他一人。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片广阔的宫宇,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玄策……你这把刀,比朕想象中,还要快,还要锋利啊。”他轻声自语,嘴角,竟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玩味的笑意。
……
与此同时,魏王府。
书房内,名贵的瓷器被摔了一地,碎片西溅。
魏王李泰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从容与优雅。他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礼部侍郎裴循,正跪在他的面前,抖如筛糠。
“废物!一群废物!”李泰一脚踹翻身边的香炉,怒吼道,“一个柳公权,竟让他把我们三年的心血,搅得天翻地覆!本王派去的人呢?为何会失手?为何会当场毙命?!”
“王……王爷息怒!”裴循颤声道,“那李玄策……他……他简首不是人!那毒针快如闪电,他竟能空手接住,还能反杀……我等……我等实在没料到,他的武功,竟高到了如此地步!”
“武功?”李泰冷笑一声,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来回踱步,“他可怕的,是武功吗?他可怕的,是脑子!”
“他知道柳公权是我们的人,却不杀。他知道你有问题,也不动。他一步一步,设局,造势,将柳公权捧上云端,再让他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摔成一滩烂泥!这哪里是复仇?这是在打本王的脸!是在告诉本王,他要一个一个地,把我们的人,从暗处揪出来,摆在太阳底下,慢慢地炮制!”
裴循听得浑身发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柳公权,绝不能活。”他冷冷道,“大理寺的诏狱,不是铁打的。传话下去,让他,在见到明日的太阳之前,‘病死’在牢里。所有的线索,必须在他这里,全部断掉!”
“是!”裴循如蒙大赦,连忙应道。
“还有,”李泰的目光,转向窗外,望向安业坊的方向,“本王,小瞧了这条从北地回来的疯狗。他不是疯狗,他是一头懂得如何狩猎,如何咬断猎物喉咙的饿狼!”
“既然暗杀不成,那便换个玩法。”他的声音,变得阴沉而又危险。
“他不是想在朝堂上玩吗?他不是有秦琼那帮老匹夫撑腰吗?”
“那本王,就陪他,好好地玩一场。”
“去,把本王的那份奏章,呈上去。就说,镇国公府一案,既有冤情,自当重审。但李玄策在云州杀官,在京城纵兵行凶,亦是事实。国法无情,功过,不能相抵!”
“本王要亲自上奏,请父皇,收回他的兵权,将他编入大理寺,协同查案!”
“他不是要做刀吗?那本王,就先断了他的刀刃,再拔了他的刀鞘!”
裴循闻言,眼中一亮。
高!实在是高!
这一招,看似是在为李玄策“请功”,实则是釜底抽薪!一旦没了兵权,李玄策就从一头猛虎,变成了一只被关进笼子里的困兽!届时,要如何揉捏,还不是凭他们说了算?
“王爷英明!”
魏王李泰没有理会他的马屁,只是看着窗外的夜色,眼中,是无尽的冰冷与杀机。
李玄策,这盘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