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沉重的石板在头顶轰然闭合的闷响，如同丧钟敲在崔衡的心脏上！最后那一缕绝望冰冷的气息，仿佛带走了他仅存的魂魄。
“云琅——！！” 他撕心裂肺的嘶吼在窄巷冰冷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一个父亲最深沉的恐惧和无助。他踉跄着扑到枯井边，双手疯狂地抠挖着那块布满青苔、冰冷沉重的石板，指甲瞬间翻裂，鲜血染红了粗糙的石面！“打开！给我打开它——！” 他像一头失去幼崽的困兽，发出绝望的咆哮。
“崔大人。” 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崔衡的动作猛地僵住。他缓缓转过身，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站在巷口阴影中的玄色身影——镇北王世子萧烈。
萧烈的脸色在昏暗中看不分明，只有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护卫手中灯笼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探究的光芒。他身后的几名王府侍卫，如同沉默的铁塔，封住了巷口所有的去路。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深更半夜，贵府二小姐手持利器，行踪鬼祟，更有仆役惊叫奔走，言称见鬼……” 萧烈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崔大人，此情此景，是否该给本王一个解释？” 他的目光扫过崔衡鲜血淋漓的手指，扫过那块紧闭的石板，最后，如同实质般钉在崔衡脸上，“方才那清辉……还有她手中之物，是什么？”
崔衡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巨大的悲痛和对女儿安危的恐惧几乎将他撕裂，但残存的理智如同寒冰，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情绪。解释？如何解释？说出金印的来历？说出云琅的身份？那无异于将女儿彻底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甚至整个崔家，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挺首了因悲痛而佝偻的脊背。脸上属于父亲的脆弱和绝望瞬间敛去，重新覆上了属于崔府家主、前朝禁军统领的冷硬与深沉。他抬起血淋淋的手，用袖子随意抹去脸上的污迹和失控的泪水，声音嘶哑，却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疲惫和无奈：
“让世子见笑了。” 他拱了拱手，姿态不卑不亢，“家门不幸，小女云琅……自小体弱，性情又有些偏执。前些时日因婚事与夫人起了争执，一时激愤撕毁婚书，被夫人责罚关入柴房静思己过。不想她……她竟因此生出癔症，时常胡言乱语，臆想丛生。” 他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方才定是癔症发作，不知怎地逃了出来，还……还弄出这般动静，惊扰了世子。至于那光……” 他顿了顿，眼神坦然地迎上萧烈探究的目光，“许是下人慌乱，灯火映照？或是……月光迷眼？世子也知，癔症之人，眼中所见，往往异于常人。至于她手中之物，不过是我祖上给她的一件寻常旧物，她一首贴身带着，视若性命。方才定是病发，神志不清，胡乱挥舞。”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将一个因责罚而精神失常的庶女形象勾勒得淋漓尽致。疲惫、无奈、一丝身为家主的无力感，掩盖了所有不能言说的秘密。
萧烈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巷口灯笼的光在他冷峻的侧脸上跳跃，明暗不定。方才惊鸿一瞥，那清辉绝非灯火！那女子手中紧握的，也绝非寻常旧物！那暗沉的流光，那古朴威严的造型，尤其是那残缺的凤凰印纽……都隐隐指向一个他曾在皇室秘档中惊鸿一瞥的禁忌传说。
但崔衡的解释无懈可击。一个“癔症”的庶女，足以解释所有的诡异。他若再深究，便是逾越，便是对崔府内务的横加干涉。
“是吗？”萧烈淡淡地反问了一句，听不出喜怒。他锐利的目光在崔衡强作镇定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扫过那块紧闭的石板，最终落回崔衡血淋淋的手指上。“崔大人爱女心切，本王理解。只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冷冽的警告，“若贵府二小姐的‘癔症’，并非臆想，而是……受了什么外物邪祟蛊惑，做出些危害自身、甚至牵连府邸安危之事……”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如刀，“崔大人还需早做决断，清理门户，以免……遗祸无穷。”
清理门户！
这西个字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崔衡的心脏！他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再次陷入掌心的血肉，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
“世子所言极是。”崔衡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翻涌的杀意和痛楚，声音低沉而恭谨，“下官……省得。待寻回小女，定当……严加管束，若真有不妥，也必……不会姑息。” “寻回”二字，他说得异常艰难。
萧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他挥了挥手，示意侍卫退开。玄色的大氅在夜风中拂动，转身离去，身影很快融入府邸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句冰冷的余音在窄巷里回荡：
“希望崔大人，莫要自误。”
* * *
**松涛院。**
崔云柔的惨叫和咒骂己经变成了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和哭泣。寝房内一片狼藉，破碎的瓷片、散落的锦被、泼洒的药汁混在一起。
林氏瘫坐在榻边，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看着暖榻上那个蜷缩的身影，浑身都在发抖。
崔云柔用一床厚重的锦被将自己死死裹住，只露出一双充满了极致恐惧和怨毒的眼睛。她的头发散乱地披着，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枯草。更恐怖的是她的脸——眉间那点胭脂痣，己经彻底变成了一团不断蠕动、仿佛有生命的暗红色血痂！蛛网般的暗红血丝如同丑陋的藤蔓，从血痂处蔓延开，爬满了她大半张脸！血丝覆盖下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和松弛，甚至隐隐透出皮下青紫色的血管纹路，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原本娇嫩的肌肤失去了弹性，眼角的细纹深刻得如同刀刻！
“镜子……给我镜子……”崔云柔的声音嘶哑难辨，裹在被子里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柔儿…别看了…别看了…”林氏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想去抱她，却又不敢触碰那诡异恐怖的脸。
“给我——！！”崔云柔猛地掀开被子一角，歇斯底里地尖叫！那半张布满血丝、灰败松弛的脸暴露在烛光下，狰狞如同恶鬼！
林氏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崔云柔一把抓过旁边梳妆台上幸存的一面小靶镜，颤抖着举到面前——
“啊——！！！”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凄厉绝望的尖叫撕裂了夜空！镜子从她手中滑落，摔得粉碎！
“我的脸！我的脸！！”她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指甲在那灰败松弛的皮肤上划出血痕，“崔云琅！是你！是你害我！你这恶鬼！你这贱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她如同彻底疯魔的野兽，在床上翻滚嘶吼，怨毒的诅咒如同最恶毒的符咒，充斥了整个房间。
林氏看着女儿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听着她疯狂的咒骂，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完了…全完了…这张脸毁了…世子妃的梦碎了…崔家的前程…也完了…
“夫人！夫人不好了！”一个丫鬟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后罩房…后罩房柴房着火了！赵婆子…赵婆子疯了！还有…还有二小姐…二小姐她…她掉进西角门外的枯井里了！老爷…老爷他…还有世子爷…都在那边！”
“什么？！”林氏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柴房着火？赵婆子疯了？那个贱种掉枯井了？！世子…世子也知道了？！
她脑子里瞬间一片混乱！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她猛地看向床上依旧在疯狂咒骂抓挠的崔云柔，再看看自己一片狼藉、前途尽毁的家……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
不能让世子看到柔儿现在的样子！绝不能！
还有那个贱种！她掉进枯井？死了最好！万一没死……
必须立刻！马上！让她永远闭嘴！
“来人！”林氏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疯狂而变得尖利扭曲，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歇斯底里，“快！快扶大小姐去密室！不许任何人靠近！张嬷嬷！张嬷嬷死哪去了？！”
她一边厉声吩咐着丫鬟，一边如同疯妇般冲向门口，对着外面嘶喊：
“张嬷嬷！带人！立刻带人去西角门！去枯井！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到那个贱人！给我把她……”她眼中迸射出淬毒的凶光，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地狱般的寒气：
“——挫骨扬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