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堂的崩塌,如同王朝根基被最恶毒的蛀虫掏空后,那惊天动地的轰然垮塌。太后的嘶吼,宗正令的惊骇,三司重臣面无人色的死寂,连同那本染着春兰血泪的小册子,共同构筑了这深宫数十年最不堪、最血腥的一幕。尘埃落定,人证物证俱在,铁案如山。太后柳氏,这位执掌后宫、翻云覆雨数十载的“慈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冰冷的事实彻底剥去所有伪装,露出那副贪婪、恶毒、丧心病狂的骷髅本相!
她在地,华丽的沉香色常服沾满灰尘,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如同疯妇。口中兀自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眼神涣散,再不复昔日的悲悯与威仪,只剩下彻底的崩溃和绝望。被宗正令带来的、柳家那几个在天牢里被折磨得不形的核心人物,在铁证面前,在太后崩溃的嘶吼声中,最后一点心理防线也彻底瓦解,抖若筛糠地供认了所有罪行——从毒杀先帝、调换皇子,到豢养私兵、勾结安王谋逆,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柳家的阴谋,如同沉船后浮上水面的污秽,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盘根错节、渗透朝野的巨大毒网,随着主干的断裂,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一道道冰冷的旨意从御书房发出,如同死神的镰刀:柳氏一族,满门抄斩!所有参与谋逆者,夷三族!相关党羽,按律严惩!一场席卷朝堂的血色风暴,在萧彻冰冷无情的意志下,骤然拉开序幕!
然而,风暴的中心——御书房内,此刻却笼罩着一种比血腥清算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萧彻端坐于巨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他刚刚处理完最紧急的几道清算旨意,脸上没有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暴风雨后冰封海面的死寂。烛火跳跃,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深不可测的阴影。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此刻如同两口急速旋转的、吞噬一切光亮的深渊,所有的焦点,都死死钉在面前一份刚刚由吴德全呈上的、染着风尘和血色的八百里加急密报上!
密报的内容,足以让任何帝王暴怒,却让他此刻的心沉入更深的冰窟:
“影卫急报:天山之巅…雪魄仙踪…踪迹全无!据当地采药人言…近百年…无人得见花开!或有…传说谬误!”
“护国寺金莲…高僧言…佛前金莲露…非…至诚至净之人…百日诵经…点滴积累…不可得!寺中…现存…仅余…三滴!乃…镇寺之宝…历代方丈…方可启封…非…国朝覆灭…不可轻动!”
雪魄无踪!金莲露仅存三滴!非国朝覆灭不可轻动!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在萧彻早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带来灭顶的绝望!三日之期,如同悬顶的利剑!他动用了举国之力,悬赏万金封侯,换来的却是这冰冷残酷的答案!难道…他拼尽一切,碾碎了柳家,扳倒了太后,最终…却连她一丝生机都抓不住?!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捏得惨白,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苏晚晚在静心苑炕上喷出污血、生命急速流逝的骇人景象!那濒死的痛苦呓语,那“神仙难救”的冰冷判决,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疯狂回响!
【…痛…好痛…】
【…心口…像…被…虫子…啃…】
【…除非…天山雪魄…碾粉…加…佛前金莲露…调和…】
【…三日内…否则…神仙…难救…】
她的心声微弱如游丝,却比任何雷霆旨意都更清晰地穿透宫墙的阻隔,钻入萧彻的识海!带着濒死的挣扎和一种近乎放弃的平静!
“噗——!”又一口滚烫的鲜血无法抑制地涌上喉头!萧彻强行压下,嘴角却己无可抑制地溢出一丝刺目的猩红!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撑在御案边缘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狰狞的虬龙!
“陛下!”吴德全骇然失色,扑通跪倒。
萧彻猛地抬手阻止了他!他用染血的袖口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撕裂般的痛楚。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里,最后一丝属于帝王的冷静和权衡彻底湮灭,只剩下纯粹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雪魄无踪?
金莲露难求?
规矩?祖制?国朝覆灭?!
去他妈的规矩!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瞬间锁定了殿外沉沉的、被血色笼罩的夜色,锁定了西苑深处——静心苑的方向!也锁定了…那座刚刚上演了太后崩溃大戏的——静心堂!
一股极其荒谬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炸开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绝望的心湖!
【…太后…她…藏了…那么多…年…】
【…紫心草…醉仙桃…】
【…她会不会…也藏着…救命的…东西?…】
【…比如…雪魄?…金莲露?…】
【…她怕死…她那么怕死…一定…有后手…】
苏晚晚那混乱虚弱、却带着惊人洞察力的心声,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回响!
对!
太后!
那个老妖婆!心思缜密,阴狠毒辣,又极度怕死!她既然能藏匿紫心草、醉仙桃这些阴毒之物数十年,又怎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那传说中的续命神物…或许…就在她身边!就在这深宫之内!
“吴德全!”萧彻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带着冻结灵魂的酷寒和不容置疑的威压!
“奴才…奴才在!”吴德全连滚爬爬地应道。
“备驾!静心堂!”萧彻猛地站起身!玄色的龙袍无风自动,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和冰冷的杀机!“再传孙太医!带上他所有的解毒之物!即刻赶往静心苑!寸步不离!”
“另…调一队暗卫!给朕…把静心堂…里里外外…掘地三尺!所有…瓶瓶罐罐!暗格夹层!甚至…一砖一瓦!都给朕…翻过来!找!”
“嗻!奴才遵旨!”吴德全连滚爬爬地领命而去。
萧彻不再停留。玄色的身影如同燃烧的墨焰,带着席卷一切的狂风,再次冲出御书房!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审问,而是…搜刮!是掠夺!是向那个刚刚被他打入深渊的毒妇,讨要…救命的“香火”!
静心堂内,一片狼藉。太后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死死按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形容枯槁,眼神涣散,口中兀自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宗正令和三司重臣早己退避,只留下满室冰冷的死寂和那本摊开在地上的、染着帝王血迹的春兰小册。
萧彻高大的身影如同煞神般闯入!带来一股凛冽的寒风和浓重的血腥杀气!他看也不看如同疯癫的太后,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扫过这间破败却曾经象征过无上权势的殿堂!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每一寸墙壁,每一个角落!
“搜!”一个字,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力,砸在死寂的空气中!
早己待命的暗卫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涌入!动作迅捷而粗暴!桌椅被掀翻!床榻被拆解!墙壁被敲击!地面被撬开!瓶瓶罐罐被打碎!布帛被撕裂!整个静心堂如同遭遇了最狂暴的飓风,瞬间被拆解得支离破碎!
太后似乎被这巨大的动静刺激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嗬嗬声变得尖锐起来,身体剧烈地挣扎着,却被嬷嬷死死按住。
萧彻如同冰冷的石雕,矗立在堂中。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太后那身半旧的沉香色常服上!尤其是…她紧紧攥在胸前、那串油润的紫檀佛珠!
【…佛珠…】
【…她…一首…攥着…】
【…像…救命稻草…】
【…会不会…】
苏晚晚微弱的心声再次传来,带着一丝猜测。
“拿过来!”萧彻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一个暗卫立刻上前,粗暴地掰开太后枯瘦如柴、却依旧死死攥着佛珠的手指!将那串紫檀佛珠夺了下来!
太后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凄厉嘶吼!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被夺走的佛珠,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怨毒!
萧彻接过那串佛珠。入手温润沉重。他冰冷的目光仔细扫过每一颗油润的珠子。突然!他的指尖在其中一颗略显大些、颜色也更深沉些的珠子上微微一顿!触感…似乎有细微的差异?
他毫不犹豫!指间猛地用力!
“咔嚓!”
一声脆响!
那颗看似坚硬的紫檀佛珠,竟被他硬生生捏碎!
粉末簌簌落下!
一颗仅有黄豆大小、通体莹白如玉、散发着清冽刺骨寒意、隐隐有冰蓝色光华流转的奇异晶体,赫然暴露在空气中!一股极其纯粹、仿佛来自万载冰峰之巅的奇异药香瞬间弥漫开来,竟奇异地压下了殿内浓重的灰尘和腐朽气息!
天山雪魄!
萧彻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冰冷!找到了!竟然真的藏在太后的贴身佛珠里!这老妖婆!果然留了后手!
“继续搜!找金莲露!”萧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那颗珍贵的雪魄小心地握在掌心!那刺骨的寒意透过皮肤传来,却如同最炽热的希望之火!
暗卫的搜查更加疯狂!然而,金莲露却如同石沉大海!翻遍了所有角落,砸碎了所有可疑的瓶罐,撬开了仅有的几个简陋暗格…一无所获!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萧彻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只有雪魄!没有金莲露!依旧救不了她的命!
【…金莲露…】
【…佛前…】
【…会不会…在…佛像里?…】
【…太后…信佛…又…多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苏晚晚那微弱却带着惊人首觉的心声,如同最后一缕天光,再次穿透迷雾!
佛像!
萧彻猛地抬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瞬间锁定在静心堂正北方向、那个简陋佛龛里供奉着的一尊尺余高的鎏金佛像上!那佛像慈眉善目,宝相庄严,在满室狼藉中显得格格不入!
“砸开它!”萧彻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一个暗卫立刻上前,抡起手中的铁锤!
“哐当——!”
一声巨响!
鎏金佛像应声碎裂!金箔和泥胎碎片西溅飞射!
就在佛像碎裂的底座中心!
一个用纯金打造、不过拇指大小的精巧莲花座,赫然镶嵌其中!
莲花座上,一滴如同晨露般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纯净金光的液体,正静静地悬浮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洗涤灵魂的纯净气息,伴随着淡淡的檀香,瞬间弥漫了整个殿堂!
佛前金莲露!
“哈…哈哈…”太后看着那滴被砸出来的金莲露,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丝癫狂的、怨毒的光芒,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嗬嗬的怪笑,仿佛在嘲笑着命运的无常!
萧彻却根本无暇理会她的疯狂!他眼中爆发出足以照亮整个深宫的光芒!所有的冰冷、所有的暴戾、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纯粹的、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滴悬浮在莲花座上的金莲露,用一个特制的玉瓶收起。入手温润,仿佛蕴含着无穷生机。
雪魄在手!金莲露在握!
他猛地转身!玄色的身影如同燃烧的火焰,带着席卷一切的希望和不容置疑的威压,冲出这污秽的静心堂!
“回宫!”
“去静心苑!”
寒风在他耳边呼啸,却再也带不走一丝温度。
他的脚步,前所未有的坚定和迫切。
目标——那盏在死亡深渊边缘,被他亲手夺回一线生机的…心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