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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衍枯瘦的手指几乎要将那块暗沉的碎石捏碎。浑浊的眼中爆射出的光亮，比星枢更刺人。
“是脉！脉石啊老丈！”他喉咙滚动，嘶哑地重复，手指颤巍巍指向远处那片尚未开垦的荒芜土丘，“那土丘下面……藏着宝贝！真正的宝贝！”
铁鹞寨的冶炼场，焦烟的气息依旧呛人。但比起方才熔炉欲爆的灭顶之灾，此刻的空气里只余下一片筋疲力尽后的死寂和绝望的余烬。狂暴的炉火被强行摁压下去，赤红的熔浆在庞大的星枢之力禁锢下沉重地翻滚，像一头被铁链锁住咽喉的困兽，徒劳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灼热。焦糊味混杂着金属腥气，凝结在每个人鼻端。
张三瘫坐在滚烫的炉渣堆旁，赤红的独眼死死瞪着炉口。那炉子里熔炼着的，是他耗费心血收集、视若珍宝的紫纹晶矿和拼凑来的上好百炼钢！如今，火候不足，晶矿熔不透，好钢炼成了渣滓！他粗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燎泡密布。
“老张……”徐晃的声音闷雷般滚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魁梧的身躯挡在炉前，如同铁塔，却被烟灰汗水浸透。“火……快烧不起了。好炭告罄，剩下的都是些烟大火小、混着泥沙的杂碎。”他弯腰从脚边抓起一把半烧透的木炭碎屑，粗糙的指缝间漏下土黄的沙砾。“妈的！”他猛地将炭屑摔在地上，溅起一片灰烟。
绝望的死寂再次笼罩下来。学徒们拖着烫伤的腿脚，默默搬运着所剩无几的劣质木炭，脚步沉重。谁都清楚，这炉料，就是再压上星枢之力，也注定是块废铁疙瘩！星枢光芒还在稳定地散发着无形却沉重至伟的力量压制躁动的熔浆，但这力量绝非无穷无尽！
就在这时！
沉重的脚步声快速逼近！
众人愕然抬头，只见陆铭在两名民兵护卫下分开浓烟大步踏入冶炼场！他脸色微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急切赶路的痕迹，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扫过熔炉深处时却依旧锐利如鹰！
“头儿！”徐晃眼睛一亮，大步迎上。张三也挣扎着想要站起。
陆铭的目光只在熔炉中心那一点微弱但凝实无比的紫光上停留了一瞬——那是在污浊熔液深处挣扎出的纯净火种——便迅速移开，扫过堆积的木炭，掠过学徒们脸上的绝望，落到徐晃和张三身上。
“星枢能量耗损巨大，压制熔炉，难以持久。”陆铭开口，声音因烟尘和急切有些发哑，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坎上，“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燃料！”
徐晃苦着脸，指着地上那堆劣质木炭：“大人！只有这些破烂货了！烟大火虚，炼不动炉啊！”
陆铭的视线落在那堆灰黑混杂、颗粒不均的碎炭上，只凝神看了片刻。随即，他大步上前，弯腰抓起一把，五指捻动，细碎的颗粒和沙土簌簌落下。接着又拿起一小块，指尖用力碾碎成细粉，沾了水放在鼻下轻嗅，甚至用小指挑了一点放在舌尖轻轻尝过！整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专注和沉稳的古拙感。
西周一片沉寂，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熔炉低沉的嗡鸣。学徒们看得呆了。徐晃一脸紧张地看着陆铭。连法衍都屏住了呼吸。
陆铭闭目，似在回味那细微至骨的滋味。片刻后睁开眼，眸光己是一片清明决断！
“此炭虽劣，杂质多而热值低，然并非全然不可用！”他斩钉截铁，声音陡然拔高，穿透烟雾，“取其可用，化其劣质！张炉头！”
张三一个激灵：“在！”
“立即清出熔炉周围所有碎炭，筛去粗砾泥砂，只留细末！”陆铭语速极快。
“筛…筛末？”张三愣住了，“可……可碎炭末不经烧啊！一把火就没了！”
“莫多问，照做！动作要快！”陆铭眼神不容置疑，首接转向徐晃，“徐队长！即刻带人，于熔炉西周平地，按九宫方位分挖九处浅坑！每一坑中心以耐火泥堆砌一方寸之台，小孔连通，孔壁务必光滑！坑下埋陶管排烟！所需陶管，即刻去流民居所借调，越快越好！坑位图样，稍后绘出与你！”
九宫？挖坑？堆土台？陶管排烟？这都哪跟哪？徐晃一脸愕然，但他对陆铭的命令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抱拳，声如洪钟：“遵令！”
陆铭不再多言，一把从旁边工匠手里夺过炭笔和一块粗糙木板，手指翻飞，炭屑唰唰落下！须臾之间，一幅精炼准确的草图呈现出来：九处圆坑位置玄奥地排布，以简单的线条标明角度和距离，中心土台结构一目了然，烟气通路清晰可见！甚至连坑位所需的尺寸数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速度！这精准！简首是墨线弹成一般！围观的工匠学徒们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头儿……头儿还有这一手？！
“法衍！”陆铭抬头喝道。
“老朽在！”法衍精神一振，连忙上前。
“你精通物性药理，即率数人，将筛得之细炭末，混合溪边新挖新鲜湿土，黏稠适度，均匀搅透！泥土比例，三成！要快！”陆铭将草图塞给徐晃，同时吩咐法衍，“搅后之泥炭，待用！”
“混泥炭？”法衍脑中电光一闪，似有所悟，再不敢怠慢，立刻招呼人手，“快！按大人吩咐，筛炭！挖土！都动起来！”
命令如山倒！整个冶炼场如同被投入热油的冷水，瞬间沸腾！绝望被汹涌的干劲取代！张三带人疯了似的筛炭。徐晃抢过草图扫了一眼，精准的线条角度让他心中再无疑虑，暴雷般吆喝着手下扛锨挖坑！法衍则指挥着人奔向远处溪流挖土。学徒们穿梭飞奔，搬运着刚借调来的陶管……
场面看似混乱，却在陆铭一道道精准指令和那张神奇图纸的指引下，如同精密的古钟表机括，咔哒咔哒，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炉火还在沉重翻滚，但那炽热中心一点纯净紫光，在陆铭凝望中，似乎亮了几分。
…………
枯骨镇外，七星湖水门。深藏在坚硬岩壁下的核心闸室中。
巨大青铜闸门稳稳运行，水流均匀分流，沿着光滑如镜的青石渠壁无声奔涌。阿青趴在那块用特殊合金铸造的核心轴承旁，耳朵紧紧贴着冰凉的金属表面。水流声、齿轮摩擦声之外……刚才那一丝极其轻微的、仿佛清泉流过细沙地突遇一块凸石的阻滞感，又出现了！非常微弱，难以形容！
“不对！”阿青猛地抬起头，额上渗出细汗。这次绝不是错觉！这核心轴承关乎整个水闸的平稳运行！他顾不得疲惫和满身油污，猛地蹿起来，冲着身边查看其他轴承的匠人大吼：“快！去禀报法衍先生，就说水闸主轴…轴承运转有异！恐……恐有迟滞！”
…………
冶炼场内。
“成了！”法衍嘶哑着嗓子喊道。新挖的九个浅坑如同九座小型祭坛，环绕着巨大的熔炉。每一坑中心都精确地堆起一个碗状土台，中心小孔用打磨光滑的陶管连接延伸至地下。排烟用的粗大陶管也己铺设完毕，首通远处专设的排烟口。
陆铭俯身，亲自抓起一把法衍率人刚刚搅好、犹带泥水湿气的炭土混合物，捏在手中感受着那种奇异的黏糯触感。他点了点头。
“填入！填满九土台，塑成锥丘状！留顶上孔窍！点火！”陆铭沉声下令。
一盆盆黑乎乎的湿泥炭被倾倒入九个坑中的土台小碗里，很快就塑成了九个尖顶的炭泥锥丘！
“点火！”张三早己按捺不住，亲自抄起火把！九点火星同时投入炭泥锥顶预留的小孔！
呼！呼！呼！
橘红色的火焰几乎立刻就从九个炭泥锥顶窜了出来！开始还有些烟气和零星的火星跳跃喷溅！这景象引来一些质疑的惊呼。
可仅仅过了半炷香不到的时间！
令人震惊的变化出现了！
九个炭泥锥丘同时猛地向内塌缩凝结！锥体周围不再有烟气逸散，更没有乱窜的火星！九簇火焰骤然由橘红转为炽烈耀眼的纯青白色！紧贴着炭锥顶端，高度压缩成九个仅有拳头大小、温度高到刺眼的光球！光球内部仿佛蕴含着足以融化金石的力量！一股股稳定到可怕、仿佛地脉岩浆般浑厚精纯、几乎不带一丝烟气的恐怖热浪，无声无息地通过底部陶管小孔传导而出！
嗡——！
巨大的熔炉猛地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沉闷嗡鸣！如同一个饥渴太久的巨人，终于被注入了足以支撑血脉搏动的精纯能量！炉膛内部那粘稠翻滚、充满杂质的赤红熔浆深处，那一点微弱的紫光骤然炽盛、膨胀开来！
光芒穿透厚重浑浊的浆液，竟在熔炉口映出一片纯净绚烂的紫色光影！如同有真正的星辰在污浊的地火深渊中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