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
无边的黑暗包裹着身体,像沉在万丈深渊的墨玉。时间和空间都模糊了,只剩下身体最深处那一点心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咚…咚…地跳着。这微弱的搏动是这片冰冷黑暗里唯一的光标,证明着自己还没有彻底沉沦。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但它固执地跳着,不肯停歇。
是做噩梦吗?辰辰那灰白的小脸在混乱的意识里晃动。药!那些洒落一地、闪着冷光的药丸……张阿姨涣散无神的瞳孔……陆景深手腕骨头碎裂的声音……厉灼那张疯狂扭曲的脸……
为了辰辰的药……坚持住……
这个念头刺破了沉重的麻木,艰难地钻回意识。冰层下那点火种不甘地往上顶了一下!
剧痛像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混沌!身体不受控制地猛烈抽搐!喉咙深处撕裂般疼,却只能发出沙哑的抽气声!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硬是被这剧痛撬开一丝缝隙。
眼前模糊晃动,像隔了层冻住的鱼缸玻璃。惨白的光影勾勒出救护车顶冰冷的金属顶棚。浓烈的消毒水味混着血腥和一种苦涩的药味,厚重得几乎堵住呼吸。车身的每一次颠簸摇晃,都让身体在冰冷的担架上滑动,骨头缝似乎都在哀鸣。
“……体征平稳……继续维持……确保全程无菌……” 一个极力压抑、刻意压平的男声响起,冷冰冰的像铁片刮擦着耳朵。
视线艰难地转动。视野一角,白纸面无表情的侧脸如同刀刻石刻,映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被路灯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浓黑夜空。他正对着车载通讯器低声说着什么,眼镜片上反射出幽蓝的冷光,眼神比车外的寒风更刺骨。他身后堆着几个大号医用冷藏箱和氧气瓶,空间狭小,寒气刺骨。
“……目标地最高防护完成……预计抵达……” 通讯器传来模糊的回应,白纸只“嗯”了一声,手指在冰冷的控制面板上精准地敲打着指令。
车身突然一个急转弯!巨大的惯性把人狠狠甩向冰冷的金属护栏!腹部像被无形的巨锤猛砸了一下!那点冰棱似的心跳在重压之下痛苦地收缩、抽搐!
“呃——!” 压不住的痛哼冲出喉咙,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无菌衣!
白纸冰冷的视线瞬间聚焦过来!像探照灯一样锁定目标!那目光穿透昏暗,精准地落在因剧痛而痉挛的身体轮廓上,最后死死钉在我紧捂小腹、指关节用力过度而扭曲发白的手上!镜片后面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但极其冷酷的审视与评估!
“追加2ml镇静剂。控制身体活动。” 他对着通讯器命令,声音毫无起伏。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器械抽屉滑开的轻响,冰冷的液体再次顺着留置针管涌入血管。
麻木感迅速蔓延,裹住了撕心裂肺的痛,也将那点挣扎的心跳压向更深的冰层。沉重的眼皮无力地合拢。
不知颠簸了多久。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混沌。车门被猛地拉开,冰冷如刀的寒风卷着浓烈的机油味、水泥灰尘和地下特有的阴湿霉气,瞬间涌进来!那寒意深入骨髓,连药物的麻痹也无法完全隔绝。
身体被几只有力的手架起来,粗暴地抬下救护车。昏沉的视野捕捉到扭曲的景象——惨白的强力工矿灯高悬在巨大的穹顶,粗大的光束切割着浓稠的黑暗,照亮一个极其空旷、冰冷、只有水泥的巨大空间。高耸的拱顶,粗壮的混凝土支撑柱如同巨兽的肋骨。空气里弥漫着工业废墟特有的尘埃味道。无数粗大的管道、交错的电缆、冰冷庞大的未知机器如同钢铁森林,在阴影里沉默着。这绝不是医院!更像一个废弃的巨型工厂底层,或是深埋地下的秘密基地。
“轻点!” 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声紧张地响起。抬担架的手似乎稍微顿了一下,但动作并没有因此变得温和。身体被重重放到另一张冰冷的、带滑轮的金属转运床上。
就在这挪动的一瞬间!
意识深处,那点被强效镇静剂死死摁住的冰冷心跳,如同被压到极限的弹珠,猛地向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反抗力量!
咚!!!!!!!
一声沉闷得像重锤砸在胸口的巨响!从腹腔最深处猛烈地、狂暴地炸开!冲击的余波甚至让身下的金属床都发出了一阵低沉嗡鸣!
整个身体在这猝不及防的冲击下猛烈地颠簸、颤抖!如同被高压电瞬间击中!冰冷的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
“嗯……!” 一声破碎的呻吟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眼皮在剧痛和极度的惊恐中,死命地撑开!
巨大的空间被惨白灯光照亮了一角。厉灼高大挺拔的身影就站在几步开外,背对着这边,正专注地看着一块大型设备的控制屏。几名穿着工装的技术人员围着他低声汇报着。
而这来自腹部深处、沉闷而突兀的巨大震动……
推着转运床的手显然感受到了那异常的震颤!动作明显一顿!旁边负责固定的技术员也下意识地俯下身,盯着床和床上的人!
厉灼似乎察觉到了异样。他听取汇报的话音骤然停止。那张线条冰冷分明、棱角锋利的侧脸缓缓转了过来。
那双深不见底、寒冰万古般的眼眸,带着穿透一切的压迫感,瞬间锁定在床上这具无法控制地抽搐、喘息的身体上!那目光,犹如一把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向……被无菌布单覆盖住、却刚刚爆发出诡异震动的……小腹位置!
时间仿佛凝固!空气瞬间冻结!
厉灼的目光死死定在那里!深黑的瞳孔深处,一丝被强行压制的、近乎本能的剧烈惊疑,如同烧红的钢珠投入冰水,瞬间“滋啦”沸腾、胀大!但眨眼间就被更浓重的寒霜强行冰封!
白纸己迅速逼近床边,冷眼扫过我惨白的脸,手指在自己携带的便携注射笔上毫不犹豫地精准加调剂量!
厉灼的眼神却没有任何松动。那冰冷穿透性的审视反而更加沉重,如同无形的千斤巨力碾过床上每一寸绷紧的皮肉!
腹中那点搏动在爆发了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后,似乎耗尽了力气,在可怕的外部压力下痛苦地收缩、蛰伏下去,只留下更细微、更急促的、如同濒死虫豸般的微弱颤抖……
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撞击!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每一根神经!暴露了?!他发现了?!那个心跳……
厉灼的目光在床上停留了足有三秒。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薄削的嘴唇抿成一道冷酷的切线。终于,那如同实质的压迫感缓缓移开,重新落回冰凉的屏幕上。那瞬间的惊疑彻底沉入寒潭之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透着绝对掌控的冰冷。
他没再看病床一眼,只是微微侧过头,一个清晰如冰锥凿地、足以穿透空间死寂的命令响起:
“送进核心隔离舱。接入生命维持系统。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