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窒息灰烬中的纸团密码
镜子里的脸白得吓人,额角还有干涸冷汗粘着的碎发。胃部的抽痛像一只冰冷的手,还在腹腔里缓慢搅动。苏晴的毒箭、厉灼的冰刃混合着艾瑞雅里黏腻的空气,堵在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冷水的刺激渐渐褪去,只有指尖留下僵硬的麻木感。目光下意识滑向墙角那盆绿植,嫩绿叶片摇曳在风口,泥土的颜色更深了一点。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台面,掠过棉签,掠过梳子——
一个极小的阴影攫住了视线!
心脏骤然紧缩!手指猛地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肉里。
在小托盘干净的亚麻布衬底上,一个指甲盖大小、被揉捏得棱角分明、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纸团!它那么小,那么不起眼,就躺在日常杂物的角落,安安静静。形状大小,甚至是那种边缘泛灰的感觉,和昨天下午沾着泥印的纸团……一模一样!
厉灼冰冷的目光,苏晴得意的笑容,监控镜头上闪烁的暗红血点……所有画面瞬间在眼前炸开!寒意如同冰刺,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冻僵了全身!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带着泥印的纸团,明明应该——难道张阿姨……她怎么敢?
外面客厅的声响似乎模糊地飘了进来。苏晴那刻意拖长的、讨好的尾音,像蛇一样钻进耳膜。不能动。不能捡。天花板的角落,那个幽红的光点,一定正对着这个方向!它是厉灼永不闭合的眼睛!
呼吸骤然停滞,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身体僵硬得像冰雕。恐惧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血液冲上太阳穴,突突地跳,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胃里那股翻腾的恶心感被这巨大的惊惧猛地压下去,又在下一秒爆发出更强的逆流!
眼前眩晕着,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向前趔趄了一步,手肘重重撞在冰凉的陶瓷洗手台上,发出闷响。
“呕——”
无法抑制的声音冲破了喉咙!我猛地弯下腰,对着洗手池剧烈地干呕起来!声音破碎难听,胃袋痉挛得抽搐,却只有酸涩的苦水和喉咙灼烧的痛感。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野,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扭曲。
洗手间门板被轻轻叩响,极轻的两下。
我浑身一颤,呕声噎在喉咙口,呛得猛烈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坠。死死抓着台盆边缘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惨白,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门开了一道缝。张阿姨侧身探进来半个身子。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地扫过我在镜中狼狈的脸,扫过我因剧烈干呕而泛红的眼眶,然后目光极其短暂、极其克制地掠过台面上那个小小的纸团!
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只是进来例行清理。绕过我,拿起角落的拖把,拧开水龙头开始冲洗。水流哗哗声掩盖了所有。她低着头,背对着我,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淹没在水声里,却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我的意识:
“苏小姐,厉先生临时出去了。他留了话,让您……把那堆撕坏的布料收拾干净,放到……楼下收集点。”
水流冲刷着拖把棉布,发出哗哗声响。她没回头,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像是在陈述指令,又像是在传递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点。
厉灼……出去了?
胃部的痉挛奇迹般地因这个消息稍稍缓和了一秒。那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似乎抽离了一丝。
“……知道了。”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喉咙被胃酸烧灼得火辣辣的痛。我低下头,避开镜子里那双复杂窥探的眼睛,手指撑着湿滑的台面,勉强首起身。
张阿姨没再说话。她把清洗好的拖把沥干水,拎着水桶,默默地走了出去。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
房间里只剩下水流滴落在池子里的滴答声,和我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呕吐未散的酸气。我转过身,背对着那扇薄薄的门板,视线落在那个被揉捏得极其紧实、静置在白色托盘一角的灰色小纸团上。
厉灼……不在?
指尖冰冷,带着无法抑制的轻颤。我死死盯着那个纸团,仿佛那是某种即将引爆的炸雷。它躺在那儿,像一个沉默的密码箱,引诱着绝望的囚徒去开启一条通往未知的危险之路。
时间像是被冻住。滴答的水声变得格外刺耳。
最终,那点被压抑到极限的本能,像黑暗中挣扎的火苗,猛地窜了一下!我伸出手,动作快得近乎痉挛,一把抓住了那个小小的纸团!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纸面,心脏在那一瞬间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我把它死死攥进汗湿的手心,紧紧攥成了拳!
触感坚硬,似乎有棱角感!
一股莫名的、如同电流窜过的麻意,从紧攥着纸团的拳心瞬间爬上小臂!
下一秒,几乎是逃离般地转身,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脚步踉跄但迅疾地冲向那扇通往我房间的房门!门锁咔哒合拢的瞬间,后背重重抵在冰凉坚硬的门板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家居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断肋骨。我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摊开汗湿的掌心。那张被揉捏得极其紧实、边缘磨损泛灰的小纸团,静静地躺在手心。指尖颤抖着,带着某种赴死般的心悸和一点点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微小好奇,小心翼翼地将这个经历了两次“奇遇”的纸团——在厉灼冰冷的视线盲区、在我歇斯底里的崩溃之时——轻轻打开。
纸团被我冰冷汗湿的指尖艰难地、一层层地、缓缓展开。
褶皱被抚平。
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
不是想象中被踩碎的铅笔草图。
也不是揉皱的文字片段。
一小截金属!银灰色的,大概手指长度,造型极其简单,两端却有精巧的螺纹结构。看上去……有点像某种小型仪器或工具的零配件?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极其微弱而冰冷的光泽。
不是纸,是金属!
旁边,那几张被展开的、包裹这截金属的灰色包装纸上,没有文字,没有图案。但在纸张最中心的折痕处,却用极细的铅笔,力道很轻地描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儿童简笔画般的——
一把门锁的形状!
笔触生涩,线条简单,但“锁”的结构却异常清晰:竖杠是锁身,横杠是锁梁,下面还画了一个小小的、套住锁梁的钥匙孔!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太阳穴突突地疼!脑海里一片混乱的轰鸣!艾瑞雅珠宝柜台玻璃的反光、苏晴得意扬起的嘴角、灰套装女人耳垂上那枚格格不入的旧珍珠、昨天绿植下沾着泥印的灰色纸角、今天同样位置却干干净净的纸团……还有此刻手心这冰冷的金属块和包装纸上那个潦草而醒目的锁头图样!
无数的碎片、无声的线索、巨大的惊悚感混合着极细微的试探,如同沸腾的冰水,在颅腔内猛烈翻涌!几乎要将紧绷的理智冲垮!
是谁?张阿姨?她看到我看那个女人的耳钉?还是——
“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猛地响起!狠狠砸在薄薄的门板上,震得我后背所倚靠的门板都在嗡嗡作响!像首接敲在心脏上!
血液瞬间涌向西肢末端又猛地倒流回心脏,大脑一片空白!我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攥着那截冰凉金属和画着锁头纸张的手指死死攥紧,指关节捏得快要碎裂!条件反射般冲向梳妆台!手忙脚乱,也根本来不及思考把东西塞到哪里才安全!视线慌乱扫过——
最终,只能咬紧牙,将裹着金属的纸团囫囵个儿地用力塞进了梳妆台抽屉的最深处,胡乱抓起抽屉里堆放的一些厚厚发票和购物清单,一股脑地堆压在那处鼓起上面!仓促地抹平!
抽屉被猛地推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几乎在抽屉合拢的同一秒!
“苏小姐!”门外是白纸那标志性的、毫无波澜起伏的电子合成音,透过门板传进来,语调没有一丝变化,“先生吩咐,请您尽快处理客厅内损坏的衣物残余。立刻。”
命令句。没有商量的余地。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几乎冲破喉咙口的颤抖。指尖冰凉,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擦掉冰凉的汗渍和可能残留的水痕。
深吸几口气,强行平复着粗重的喘息,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知道了。”
我拉开房门。白纸就站在门外一步远的地方。他穿着一身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银边眼镜后的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平静地注视着我,像在看一件执行指令的机器。那目光,锐利得像是能穿透皮囊。
“先生要求您将残留彻底清理干净,”白纸的声音平板无波,“所有与破损衣物相关的垃圾碎屑,全部归置,丢弃至回收通道。十分钟后我会检查。”
他没有再说什么,像一尊精准设定好的雕塑,转身离开。
后背的冷汗浸透了家居服,紧紧贴着皮肤。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客厅。那堆价值不菲的宝蓝色丝绒碎片和撕裂的包装袋还瘫在那里,像一摊色彩刺目的呕吐物,无声控诉着我的“不识抬举”和苏晴刻意的搅和。残留的昂贵洗涤剂味道混合着艾瑞雅带回来的脂粉香水味,让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强忍着不适,拿起一旁备好的纯黑垃圾袋。丝绒触手冰凉厚重,像某种死去的生物表皮。我将那些碎片一点一点地捡拾进去,连同那个裂开了狰狞口子的华丽纸袋——它曾经包裹着华丽的囚衣,现在,也只是一堆被撕碎的垃圾。
收拾起最后一片细小的丝绒碎屑,拎起沉甸甸的黑色袋子。回收通道就在玄关尽头,一个设计精美的白色竖井。
袋子丢进去。“咚”的一声闷响。沉重的袋身消失在黑暗通道深处。盖子自动关闭,密封良好,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清理完毕。客厅恢复了一种冷酷的秩序感,光洁的地面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白纸无声地踱步过来。他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刚才堆放“垃圾”的位置,现在那里光洁如镜。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腕表。精确地掐着十分钟的点。
“很好。”他言简意赅,目光随即抬起,落在我脸上,像两道冰冷的射线,“先生虽未返回,但对您的清理效率会感到满意。” 他的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客观的评价。但这句话,以及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锐利眼睛,却如同无形的重压,沉甸甸地落在肩头。
满意?
是为了清理掉那些他口中的“垃圾”?
白纸微微颔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电梯方向。
客厅空旷,巨大的落地窗映着外面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我在原地站了几秒,浑身脱力,只想立刻逃回那个有门的囚室。
刚转过身,走向房间。眼角余光却瞥见——
玄关角落,靠近回收通道口侧下方。那个地方有一小排嵌入墙壁的超薄鞋柜柜门。在灯光下,那光洁的柜门底边缝隙处,似乎……卡着一个更小、更不起眼的——
灰色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