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的瓮城在暮色中如巨兽匍匐,青砖城墙被积雪压得泛着冷光。裴翊的黑子"啪"地砸在沙盘正中,棋子上的狼头纹咬碎了朱雀街的粮仓标记。城楼檐角的风铃被震得叮当乱响,惊起一群栖在箭垛后的寒鸦,扑棱棱的翅膀扫落积雪,露出底下暗红的砖缝——那是永昌三年修城时掺了人血的泥灰,经年累月的腥气被风雪一激,首往人鼻子里钻。
"殿下这棋路,倒是得了突厥人的真传。"裴翊的剑穗扫过沙盘,穗尾玉环突然裂开,露出里头裹着火药粉的黑子。他指尖碾碎一颗黑子,火药粉簌簌落在沙盘上,"连棋子都藏着玄机,怪不得能活到今日。"
萧令容的断簪挑起颗白子,簪尖在朱雀街茶楼的标记上划出火星:"将军不也把火药塞进玄武门的砖缝了?"白子落地时震翻三颗黑子,沙盘底层的密道图在烟尘中显形。她指尖抚过砖缝里渗出的暗红,突然轻笑,"永昌三年裴老将军监工修这瓮城,墙泥里掺的硝石足够炸平半座皇城——"簪尖突然刺入砖缝,挑出团发黑的泥块,"只是将军可知,这血泥里还混着杏仁粉?"
裴翊瞳孔微缩。那泥块散出的苦味他再熟悉不过——三皇子暴毙时,东宫地毯上浸的正是这种毒粉。
城下突然传来马蹄踏碎冰凌的声响。信使高举的密函被裴翊的剑尖挑开,信纸如雪片般飘落。萧令容的簪子己抢先钉住纸角,力道震得瓮城箭垛落下一片碎瓦,惊得守城士兵慌忙举盾。
"漕运司的盐船提前三日抵京,将军的手倒是比本宫的簪子快。"萧令容指尖抚过信上"突厥纹铁索"五字,突然将信纸按在染血的砖墙上。纸面遇血显形,竟浮出云纹卫的暗记,"可惜这铁索拴着的不是盐船——"她猛扯信纸,纸背粘连的砖灰簌簌而落,"是拴着将军脖颈的绞绳!"
裴翊的剑劈开信纸,夹层的羊皮图飘然而落。图上朱砂箭头正对茶楼暗门,箭头末端却沾着盐粒:"殿下在朱雀街埋的伏兵,够填平三条漕河了。"他剑尖戳向沙盘上的茶楼标记,黑子突然爆开,腾起的烟雾里竟显出盐船轮廓,"不过您猜,臣往茶楼送的三百坛'茶叶',够不够炸出条新河道?"
萧令容的白子列成方阵堵住河道,断簪突然扎进自己掌心。血珠滴在沙盘上,竟蚀出条暗渠:"将军的眼线没告诉您?昨夜护城河的磁石闸,吸住了盐船的铁锚。"她甩袖扫落檐角冰凌,冰渣落入沙盘化作盐粒,"现在河底沉着十二艘盐船,船底的铁索够铸三百把剑——"她突然抓起把盐粒砸向裴翊,"将军的玄甲军,可还缺兵器?"
盐粒撞上玄甲迸出火星。裴翊的黑子排成锥形阵,首插沙盘粮仓:"殿下可知这瓮城为何修三十六道砖缝?"剑尖戳向砖墙裂缝,黑子突然齐齐爆开。硝烟中浮出玄武门结构图,每道砖缝里延伸出蛛网般的铜管,"永昌三年埋下的火油管,今日正好引燃护城河!"
话音未落,瓮城角楼传来瓦片碎裂声。萧令容的断簪射向檐角,钉住只灰羽信鸽。她扯下鸽腿密筒,里头滚出块棱角分明的盐晶:"连信鸽都喂官盐,将军是怕云纹卫的鹰犬嗅不到味儿?"盐晶在掌心化开,露出刻着突厥文的铁片,"这铁索纹路,倒是和将军父亲盔甲上的徽记一模一样!"
"轰!"
瓮城下的护城河突然炸起三丈水柱。玄甲军的战船在火光中倾覆,燃烧的船板顺流而下,点燃了沿岸的粮垛。裴翊的剑穗玉环应声碎裂,碎片中滚出颗刻着漕运司徽记的铁珠:"殿下可知这铁珠的用处?"他弹指将铁珠射向角楼梁柱。梁木炸裂时露出藏着的磁石机关,齿轮转动声震耳欲聋,"专破云纹卫的磁闸!"
萧令容的簪子刺入沙盘,白子尽数化作齑粉:"将军以为毁了磁闸就能赢?"她突然掀翻沙盘,底层的血绘棋谱暴露在月光下。血迹在羊皮上蜿蜒成河,竟与玄武门砖缝走向完全重合,"永昌三年先帝与突厥对弈,用的就是这局'双生劫'——"她突然扯开裴翊的护腕,露出腕间新月疤,"当年劫材是三百突厥俘虏,今日的劫材,是将军这块弑君的证据!"
裴翊的剑尖抵住她咽喉,突然挑开她腰间玉带。半枚虎符落地,符上云纹正对朱雀街暗桩方位:"殿下漏算了一步。"他踩碎虎符,符内掉出张泛黄的盐引,引上朱批"永昌三年"的印鉴己晕染成褐,"漕运司的盐,早就换成火油了!"
朱雀街方向突然火光冲天。萧令容的白子灰烬中竟浮出盐船轮廓,她突然笑出声,断簪划过裴翊手背:"双生劫,劫中有劫——"血珠滴在灰烬上,凝成艘扬帆的盐船,"您炸的是云纹卫的幌子船,真正的盐船正在西郊渡口卸货。"她突然扯下裴翊的护心镜,镜背赫然刻着突厥王帐的路线图,"而将军的心,早该交给突厥使臣当投名状了!"
镜面映出两人扭曲的面容,火光中突然传来突厥语的呼喝。对岸船帆上惊飞的信天翁爪间银光一闪——那绑着的密函封蜡,正是云纹卫特制的双头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