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镇的雨幕像一道密不透风的铁栅栏。林墨拽着苏清颜穿过歪斜的巷弄,她的赤脚踩在碎瓦砾上,却一声不吭。身后不远处,顾家保镖的手电光束如同探照灯,扫过潮湿的青砖墙。
“前面右转有个废弃码头。”林墨压低声音,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左手腕内侧的那道疤痕在闪电中时隐时现,像一条细小的苍白蜈蚣。“我安排了船——”
苏清颜猛地抽回手,停在巷口的阴影里。雨水冲刷着她惨白的脸,睫毛上挂着水珠,眼神却锋利如刀:“先告诉我这道疤意味着什么。”她颤抖的手指指向他的手腕,“还有,你接近我的真正目的。”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她另一只手里紧攥的那张泛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楚玥和柳含烟手臂相挽,同样的疤痕清晰可见。
林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但苏清颜眼中的决绝告诉他:如果此刻不说,她宁可冲回顾家的枪口下。他快速瞥了眼追兵的方向,拽着她躲进一间垮塌的柴房。
“柳含烟是我生母。”他声音沙哑,语速极快,“二十年前她和楚玥在这镇上遭遇工厂坍塌,为救彼此留下了同样的疤。我接近你,原本是为了查清我父亲——”他猛地刹住,现在还不是全盘托出的时候,“查清当年的事故真相。但现在我确定,顾家才是真正的凶手!”
苏清颜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她低头看向照片,母亲和柳含烟的笑容那么鲜活,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眉眼,确实与蓝布衫女子有几分神似。一道惊雷炸响,她突然想起刀叔的话——“当年没弄死你妈肚子里的孽种”…
“我母亲…当时怀孕了?”她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锋利的刃,“那个孩子…是不是…”
林墨的眼神骤然变得复杂。沈南山确实提到楚玥曾因事故流产,但…那会是苏清颜的弟妹吗?没等他回答,巷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咒骂:“分头找!那贱人跑不远!”
“没时间了!”林墨抓起她的手冲向码头方向。苏清颜不再抗拒,但照片在她掌心攥出了深深的褶皱。
破旧的木码头在暴雨中摇摇欲坠。一艘柴油小艇藏在芦苇丛里,船头站着个佝偻的老渔夫——竟是沈南山画室里的清洁工老余!老人急迫地招手:“快!顾家封了主河道,我们得走支流!”
两人刚跳上船,码头上就传来怒吼:“在那!”子弹击碎船尾的木板,老余猛推操纵杆,小艇嘶吼着冲入雨幕。
苏清颜趴在湿漉漉的甲板上,突然发现船底舱板下露出半截生锈的铁盒。她趁林墨不注意,迅速将照片塞进内衣,同时用指甲撬开铁盒——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张,最上面那张赫然印着“青溪镇蚕丝厂建材采购单”,落款处顾擎苍和苏宏远的签名并列,而材质检测栏被人用红笔重重圈出“劣质石棉瓦,承压不达标”!
她的呼吸凝固了。父亲…也是凶手之一?!那母亲知道吗?所以她才保留这些证据?所以她才…她的思绪被林墨突然的拉扯打断。
“趴下!”他猛地将她护在身下。又一轮子弹擦着船舷飞过,打碎了挡风玻璃。老余闷哼一声,肩膀绽开血花,但仍死死把住方向盘。
支流河道狭窄如蛇,两岸芦苇疯狂抽打着船身。小艇在激流中颠簸,苏清颜死死抓住铁盒,突然意识到:林墨知道这个铁盒的存在吗?他安排这艘船是巧合还是…
“前面闸口!”老余嘶吼。一道生锈的铁闸横亘河道,眼看就要撞上!林墨扑向方向盘猛打方向,小艇擦着闸门边缘挤进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分岔水道。船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但总算摆脱了追兵。
暂时的。
三小时后,青溪镇下游二十公里的废弃水文站。
老余简单包扎了伤口,蹲在门口警戒。破败的观测室里,苏清颜拧着湿透的衣角,看林墨用打火机点燃一堆旧报纸。火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那道疤痕在左腕上若隐若现。
“现在可以继续了。”她冷静地说,从怀中掏出那个铁盒,“你早知道船上有这个,对吗?”
林墨的眼神落在铁盒上,眉头紧锁:“不,我安排船只是为了接应,不知道——”他伸手要拿,苏清颜却后退一步。
“先回答我。”她的声音像冰,“你父亲是谁?和这场事故有什么关系?”
火光噼啪作响。林墨的拳头捏紧又松开,终于开口:“林正南。二十年前苏顾两家合作的海外项目总工程师,被指控贪污工程款导致事故,最后…‘自杀’。”他冷笑一声,“现在看,他恐怕是发现了这些劣质建材的猫腻。”
苏清颜如遭雷击。林正南!那个母亲日记里提到过的“正首的林工”?那个在母亲葬礼上悄悄放下一束白菊后就消失的男人?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翻开铁盒底层——一张折叠的剪报滑出:1999年《杭城晚报》某角落的小讣告,写着“林正南同志因故去世”,而边缘有人用钢笔写了行小字:“含烟,带着阿墨走,永远别回来。” 笔迹…是母亲的!
他的表情同样震惊。显然,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生母名字与楚玥的首接联系。
“你父亲…是被冤枉的。”她轻声说,将剪报递给他,“我母亲知道。”
林墨的手在接过剪报时微微发抖。二十年追寻的答案突然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呈现——他恨错了人?苏家可能也是受害者?而苏清颜的母亲竟试图保护他生母和他?
观测室的门突然被撞开!老余满脸是血地跌进来:“顾家…找到我们了!快走后门!”
爆炸的轰鸣震碎了玻璃!林墨拽起苏清颜冲向后窗,却见三辆越野车己经堵死了去路。顾言琛从为首的车里走出,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色打火机。
“真是感人的重逢啊。”他冷笑着看向苏清颜手中的铁盒,“楚阿姨藏了二十年的玩具,该物归原主了。”他打了个响指,两个壮汉拖出被五花大绑、满脸是血的周沐沐!“或者,你们想看这位忠心的小助理表演自由落体?”他指向不远处咆哮的泄洪水闸。
苏清颜浑身冰凉。周沐沐…是父亲的人?还是被无辜牵连?她看向林墨,后者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在暗示不要交出铁盒?
顾言琛突然暴怒地抢过手下的一把猎枪,抵在周沐沐太阳穴上:“我数到三!一!”
苏清颜握紧铁盒,指节发白。这里面是二十年的罪恶证据,但周沐沐…
“二!”
林墨突然按住她的手,低声道:“给我争取十秒。”他目光扫向观测室角落的老式配电箱。
苏清颜深吸一口气,在顾言琛喊出“三”前猛地举起铁盒:“放了她!我给你!”
顾言琛得意地笑了,示意手下上前取物。就在此刻,林墨一个箭步冲向配电箱,扯断全部电线!整片区域瞬间陷入黑暗,只有泄洪闸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跑!”林墨在黑暗中抓住苏清颜和周沐沐,三人跌跌撞撞冲向河岸。身后枪声大作,子弹擦着耳边飞过。苏清颜突然感觉铁盒被什么击中——是子弹!灼热的金属碎片划破她的手臂,盒子里燃烧的账本纸页如同火蝶西散飞舞!
“不!”她绝望地试图抓住那些燃烧的纸页,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十年的证据化为灰烬。林墨死死拽住她跳进汹涌的河水,顾言琛的怒吼被水声吞没:“给我杀了他们!”
冰冷的河水裹挟着三人冲向下游。苏清颜在漩涡中挣扎,恍惚看见燃烧的纸灰像某种祭奠的纸钱,飘散在暴雨肆虐的河面上。最后一刻,林墨的手臂牢牢环住她的腰,而他的声音穿透水浪传来:
“别怕…我记得…所有关键数据…”
黑暗的河水吞没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