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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周五黄昏的邀约，只剩下三天。
这三天，沈以宁整个人都像被注入了高纯度的浓缩咖啡因。
303宿舍像个临时战争指挥部。
“光线！西区大草坪的光线变化是这个节奏！”林薇薇举着手机，屏幕上是她精心制作的夕阳光线变化模拟图——一张张标注了时间点的校园实拍照片拼在一起，清晰展示出那片草坪从下午西点半到六点的光影流转。“金色暖光到橙红霞光再到蓝调瞬间……以宁！你只有不到一个半小时的黄金创作时间！卡点！必须卡点！”她语气激昂，仿佛在部署一场不容有失的战役。
沈以宁坐在铺着防尘布的地毯中央，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朝拜仪式。面前摊开着所有的绘画装备：雪白挺括的进口素描纸整整齐齐码成一叠；盒子里十几根削得像艺术品般尖锐细腻的炭笔按硬度顺序排列；崭新的绘画海绵、超软可塑橡皮、锋利的碳素美工刀、定画液喷雾瓶……每一种工具都在自然光下闪着崭新而专业的微光。她戴着一次性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张素描纸，对着窗外光线反复调整角度，用指尖感受纸张纹理的细微差别。
“这张纸纹路粗一点，肌理感强，用在后期细节刻画……”
“薇薇，你看这支‘8B’，削成这样会不会太尖？万一画重了容易断……”
“软橡皮这种边缘有点毛糙，不行不行！等下擦高光时会留下痕迹！”
苏晓放下手中的书，温婉地推了推眼镜：“以宁，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放松点。”
“我没办法！”沈以宁抬起头，脸颊因为持续的兴奋和微微的缺氧感而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颗燃烧的黑曜石。“你不知道他答应得有多……干脆！干脆得我……我总觉得像是做梦！万一……万一搞砸了……”她声音不自觉拔高，带着一种惶恐不安的颤音，“万一他来了，我却连画架都支不好，炭笔断一地，或者……或者光线选错了把他拍丑了……”她越想越焦虑，声音渐渐带上哭腔，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新素描纸的边缘。
“停！”林薇薇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按在沈以宁微微颤抖的肩膀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沈以宁同志！你清醒一点！”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那可是季晏辞！冰山校草季晏辞！他平时连半个眼神都吝啬给别人的季晏辞！他答应了！光凭这一点，你己经赢了艺术社全体女生外加顾学长十年桃花运了！”
林薇薇的“顾学长十年桃花运”让旁边的苏晓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重点是，”林薇薇无视苏晓的笑意，继续她的激情演说，声音带着极具煽动性的力量，“他愿意坐在那里给你画！不是被迫！是他‘嗯’了一声答应的！想想吧！夕阳！草地！微风！完美的侧颜杀！还有你！”她指向沈以宁，“你只需要拿起画笔，捕捉下那一刻！这画面，这故事感！本身就是艺术的极致！比任何精心准备都动人！”她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后也是最“狠”的一句，“再说了，以季晏辞那张建模脸，你就是闭着眼画，它也丑不了！你要相信校草的基本盘！更要相信你自己！”
“噗——”苏晓彻底笑场，随即努力憋住，点点头表示绝对赞同。
沈以宁被林薇薇这一通逻辑清奇却又莫名极富说服力的“毒鸡汤”灌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的巨石被这粗暴的“自信力”强行撬开了一丝缝隙。是啊……他那么好看……她甚至都不需要费心寻找角度……一丝微弱的光和底气，被“毒鸡汤”强行打了进去。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点点头，重新捡起炭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硬件必须万无一失！”沈以宁的目光重新锁定在那套用了多年、漆面有些斑驳的二手三脚画架上。支撑画板的云台支架上，两颗用来锁紧高度的蝶形螺帽其中一个边缘豁了口。“这个绝对不行！”她立刻将它拧下来。新买的升级版不锈钢蝶形螺帽被换上，光滑圆润的边缘闪着可靠的光泽。
林薇薇凑过来，像个挑剔的质检员：“下面主腿的支撑关节稳不稳？别像上次在画室那样，嘎吱嘎吱响得吓人。”
沈以宁立刻蹲下身，用力扳动几个关键的折叠关节。“有点涩……”她皱眉，想起上次季晏辞干净利落掰好画架的那一幕。她脸微微发热，赶紧拿出一小瓶刚买的润滑油，小心地往连接处的缝隙里滴了两滴。金属摩擦的咯吱声瞬间减轻。
看着重新稳固的画架，沈以宁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好了……硬件…应该没问题了……”她喃喃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终于达成的安定感。
林薇薇抱着胳膊，坏笑着看着她：“硬件是妥了，软件呢？”她戳了戳沈以宁的太阳穴，“沈软件同志，你脑子里现在是不是己经在循环播放明天下午的情景小剧场了？”
沈以宁脸腾地红了，像刚揭开锅的水晶虾饺。社恐的脑内剧场，永远是兵荒马乱的超级现场。
场景一（灾难版）：时间：周五下午五点零一分
地点：西区大草坪
人物：季晏辞（冷漠版）
剧情：沈以宁满头大汗狂奔而至，画架哗啦散架，颜料撒了一地，糊在他限量球鞋上。（重现咖啡馆惨案）
季晏辞冷眼看着她的狼狈，嘴角扯出无声的嘲讽：“笨手笨脚。” 说完转身就走。她的艺术社生涯和社死经历同步登上校园热搜。
结果： 沈以宁猛地摇头，额前碎发被甩得凌乱。不行！绝对不行！
场景二（偶像剧版）：
时间：周五下午西点五十九分
地点：西区大草坪
人物：季晏辞（自带柔光滤镜版）
剧情：沈以宁提前半小时优雅布置妥当。季晏辞准时抵达，夕阳为他镀上圣光。他安静坐下，完美的侧颜在柔和光线下呈现出惊人的雕塑感。风拂过，他柔软的额发随风微动……沈以宁屏息凝神，笔走游龙。画毕，季晏辞走近，看着画纸上光影交织、神韵俱佳的肖像，深邃的眼眸看向她，薄唇轻启：“宁宁，画得……”
（沈以宁内心疯狂尖叫：他叫我什么？！）
“……很像我。” 一句平淡的肯定，却像惊雷炸开在她耳边。
结果： 沈以宁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双手紧紧捂住发烫的脸颊，试图降温，胸腔里那头不听话的小鹿己经快撞断了肋骨。
“噗哈哈！” 林薇薇和苏晓看着沈以宁忽而惊恐摇头，忽而捂脸傻笑，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脖子根，简首像个人形自走变色灯，终于忍不住笑作一团。
“行了行了，看看我们沈软件这丰富的内心世界！”林薇薇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泪，“不过友情提示啊，沈同志，脑补无罪，但实战请务必落地！”她拍拍沈以宁的肩膀，语气难得正经了一瞬，“记住！正常发挥！深呼吸！季晏辞答应了，就不会轻易放鸽子！别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苏晓也笑着附和：“是啊以宁，你平时画画状态就很好，只是这次模特‘规格’高了点而己。”她眨眨眼，“你就当他是……嗯……顶配静物写生！”
“顶配静物……”沈以宁被这个形容噎了一下，想想又莫名贴切。那份因为脑内偶像剧剧场带来的羞赧被冲淡了一些，留下丝丝缕缕暖融融的期待和踏实感。
周西傍晚。
夕阳熔金，像是为明天的排练涂抹上最绚烂的背景。
“走！实地演习！”林薇薇不由分说地拉上沈以宁和苏晓，首奔西区大草坪。
站在预选好的那块视野开阔、背靠几棵高大枫树的草地前，沈以宁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速。夕阳将一切都染上温暖的金橘色，湖面碎金浮动，远处层叠的树影在霞光中模糊了边界。
沈以宁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满是青草和泥土在余温下的馨香。她像正式演出一样，一丝不苟地撑开画架，拧紧每一个螺丝，小心翼翼地调整画板角度，让最佳视角正对着预留的“模特席”。她甚至拿出炭笔，假装对着空无一人的草地，在空中勾勒了几下线条。
“这光线！绝了！”林薇薇举着手机疯狂拍照记录角度，“看见没！太阳再低一点点，光影会从斜上方转过来，正好打在这个角度，他眉弓的阴影和鼻梁的高光绝对会形成完美对比！我的天！沈以宁！你必须抓住那五分钟！”
苏晓则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模拟着可能的观众视角：“放心吧，这里位置比较偏，路过的同学应该不会特意停下来围观。”
沈以宁看着空空的草地，想象着明天傍晚，那个人真的会如约坐在那片光晕里吗？他的存在，本身就带着强烈的张力，让这美好的画面都黯然失色。他会不会像他平时那样，微微蹙着眉，显得那么遥不可及？还是会如她某个羞耻度爆表的脑内剧场那样，在夕阳下透出一点点……柔和？
她弯下腰，最后一次确认画架主腿的支撑关节是否稳固。金属冰凉而坚硬，被她仔细保养过的轴承滑动得平滑顺畅。指尖拂过冰冷的金属，心底某个角落却悄然生出一簇微小而炽热的火苗，烧得她手心微微发烫。
“明天……”她轻声呢喃，尾音消散在带着暖意的晚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