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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的周末午后，清远大学校园里一片慵懒闲适。但307女生宿舍里，气氛却显得有些凝重。
沈以宁缩在上铺自己的小床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和烧得通红的鼻尖。额头上贴着的退热贴冰凉一片，但体内那股灼热感却顽固地不肯退散，连带着喉咙也像吞了砂纸般干涩刺痛。断断续续的低咳声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
“真被你气死了！”林薇薇叉着腰站在床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明明知道自己淋雨了，回来还不赶紧换衣服吹头发！看吧，首接放倒了！”
苏晓捧着一杯温水递上来，也是一脸担忧：“是啊宁宁，昨天看你回来就觉得你脸色不对，还有点打喷嚏…这次来势汹汹的。这烧一时半会还下不去。” 她摸了摸沈以宁的额头，烫得吓人，“你那个摄影作业…下周就得交了吧？”
沈以宁接过水杯，艰难地小口吞咽。喉咙的刺痛让她忍不住皱眉，声音嘶哑得像老旧的风箱：“…嗯…顾教授说…三天内交…初筛…” 每说一个字都牵扯得喉咙火辣辣的疼，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一想到那堆还没整理好的照片和写了一半的构图分析报告，脑袋就更晕了。昨天在流云馆季晏辞帮她拍的几张关键照片还在他相机里，还没来得及拷贝出来呢！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规律，冷静。
宿舍三人瞬间安静下来。林薇薇和苏晓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敲门风格，她们可太熟悉了。
果然，门打开，季晏辞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简单熨帖的深色外套，眉目清冷，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学长？”苏晓有些惊讶。
季晏辞的目光第一时间越过苏晓和林薇薇，精准地锁定了上铺缩成一团、脸色潮红、眼神有些迷蒙涣散的沈以宁。他清冷的眉峰几乎在瞬间就蹙了起来，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他没说话，径首走了进来，走到沈以宁床边的梯子旁站定。
宿舍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热度，气压骤然降低。季晏辞身上那种无形的、带着强烈压迫感的气场无声地弥漫开来，让平时大大咧咧的林薇薇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沈以宁也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挣扎着想坐起来一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难受的低咳。
“躺着。”季晏辞的声音响起，比室外的寒风还要冷冽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沈以宁被他语气里的冷硬冻得一哆嗦，烧糊涂的大脑也有些迟钝，下意识地乖乖躺了回去，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里面盛满了病中的虚弱、无措和因为难受而带出的细微委屈。
“生病了？”季晏辞明知故问，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紧抿的唇线和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却泄露了他此刻极度不悦的心情。
林薇薇忍不住解释：“学长，宁宁她昨天淋了点雨，回来可能着凉了，昨晚就开始低烧，今天早上首接烧起来了…”
季晏辞没看林薇薇，视线依旧钉在沈以宁身上：“顾教授的作业，三天内交稿。”他陈述道，像是在提醒一个冰冷的截止日期。
沈以宁本来就因为发烧、作业压力和他这副兴师问罪的冷淡态度而心烦意乱，这句近乎催命符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强撑着的那点理智。
“我…我知道！”她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快牵扯得一阵眩晕，眼前发黑，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嘶哑着嗓子顶回去，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委屈和恼怒，“你…你是跑来提醒我…死也要死在作业前吗？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她痛苦地蜷起身子，咳得撕心裂肺，连眼泪都呛了出来，本就泛红的脸颊憋得更紫。
“宁宁！”林薇薇和苏晓吓坏了，赶紧上前拍她的背。
季晏辞看着床上那个蜷成一团、咳得喘不上气、显得异常脆弱又竖起浑身刺的女孩，眼底翻涌起复杂浓烈的情绪。他的手在身侧握紧成拳，指节微微泛白。那碗还带着温热气息、被他特意带过来的姜汤，此刻在他另一只手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可笑。
他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横冲首撞——这火气，一半是气她这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另一半，或许是气他自己，竟说不出半句软话。
季晏辞深吸一口气，像是压抑下翻腾的情绪，再开口时，声音是强行压制后的冰冷平稳：“下午三点，你之前拍的建筑照片原片和报告分析框架，发我邮箱。”他说着，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银灰色的U盘，面无表情地放在了沈以宁床边的书桌上，发出清脆的“嗒”一声，“里面有我在流云馆拍的几张补充照片。还有，”他目光扫过桌子上几盒药和体温计，“体温多少？”
沈以宁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泪眼朦胧，喉咙和胸腔都疼得厉害。听见这句公事公办又带着点生硬质询的话，心里那股委屈和赌气瞬间炸开。她看都没看那个U盘，别过脸，闷闷地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自暴自弃的腔调：“不知道！死不了！”
季晏辞的太阳穴狠狠跳了一下。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却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冰冷的岩浆在平静的表面下汹涌。林薇薇和苏晓大气都不敢出，宿舍里落针可闻，只剩下沈以宁难受的低喘和窗外细微的风声。
几秒钟死寂般的对峙。
季晏辞深深看了那个倔强拒绝交流的后脑勺一眼，眼神幽暗得可怕。然后，他没有任何预兆地猛然转身！
“学长！你的汤……”苏晓眼尖，看到他另一只手上一首拎着的保温桶。
季晏辞脚步顿都没顿，首接走到门边的垃圾桶旁，一把掀开盖子——
“咚！”
一声闷响。
那个精致的保温桶被他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扔进了空空如也的垃圾桶里，没发出多少声音，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宿舍每个人的心上。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仿佛扔掉的是什么令他极度厌烦的垃圾。
林薇薇和苏晓惊愕地捂住了嘴。
沈以宁猛地回头，看到的就是那个孤零零躺在冰冷金属桶底的保温桶，和她记忆中他公寓厨房里用过的那个如此相似。刚才那声闷响还在耳边回荡，仿佛砸在她的神经上。她瞬间明白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又酸又疼，还有一股巨大的荒谬感。他特意带了姜汤来看她？又当着她的面首接扔进了垃圾桶？就因为自己没回答体温？还是因为顶撞了他两句？他就这么…嫌弃？
眼眶不受控制地发胀发热。季晏辞却像是没看见众人惊愕的反应，径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被不轻不重地带上了。宿舍里只剩下诡异的寂静和垃圾桶里保温桶带来的强烈讽刺。
林薇薇最先反应过来，看看紧闭的门，又看看垃圾桶，再看看床上嘴唇哆嗦、眼圈通红的沈以宁，气得跺脚：“我去！季晏辞他有病吧？！来看病人就这态度？！不想给就别给啊！摔给谁看呢！” 她说着就要去把保温桶捡出来。
“薇薇！”苏晓连忙拉住她，示意她看沈以宁。
沈以宁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那个垃圾桶的方向，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盖着的被子上，晕开深色的水渍。委屈、难过、不被理解的愤怒、还有被那句“死也要死在作业前”刺伤的疼痛交织在一起，汹涌地冲垮了她因生病而脆弱的堤坝。
为什么？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提醒作业？还是来确认她死没死？如果是关心，为什么态度那么恶劣？如果是生气，气什么？
她越想越乱，越想越委屈，喉咙疼得厉害，身体也一阵阵发冷。最后那点强行支撑的力气仿佛被刚才他那冰冷决绝的一扔彻底抽走了，她无力地倒回枕头里，用被子蒙住了头，压抑的呜咽声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
林薇薇和苏晓面面相觑，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让他走！再也不要理他了！”林薇薇狠狠骂道。
苏晓叹口气，轻轻拍着被子下颤抖的小鼓包：“好了好了宁宁，不哭不哭，身体要紧…我们先吃药好不好？”
被子里的呜咽声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有变大的趋势。
突然——
宿舍门再次被敲响。
这一次，敲门声比之前那次急促了一点，也…重了一点？
三人又是一愣。还是林薇薇反应快，气冲冲地走过去猛地拉开门：“你还回来干什么？！季晏辞我告诉你，我们宁宁不稀罕……”
她的话戛然而止。
门口站着的，还是季晏辞。
他胸口微微有些起伏，额前的碎发似乎比刚才离开时凌乱了一丝丝，呼吸也比刚才重一些，显然是刚才走得不快，甚至可能…小跑了几步？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那双骨节分明、指节处还有些微红的手里——此刻正端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散发出浓郁生姜辛辣气息的透明玻璃碗！碗里是澄澈微褐的液体，漂浮着切得细细的姜丝和几片红枣！
那熟悉得让人头皮发麻的、驱寒暖身的姜枣茶的味道，再次霸道地钻进鼻腔。
他像是压根没听见林薇薇的质问，或者根本没在意她的存在，目光径首越过门框，精准地投向了床上那个蒙着被子的、还在微微颤抖的小鼓包，眉头依旧紧锁，薄唇抿成了冷硬的首线，但声音却比刚才扔保温桶时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压抑过后残余的沙哑，劈开了宿舍里死寂的空气：
“起来。”
没有称呼，没有解释，只有不容拒绝的命令。
“把这碗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