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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社活动结束后，沈以宁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速度回到了宿舍。季晏辞指尖的温度和他那只覆在她手上、带着绝对掌控力却又瞬间撤回的手，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每一次回放都让她心跳失序，脸颊滚烫。
接下来的两天，沈以宁都像一只受惊的鹌鹑，对任何与季晏辞相关的消息都高度警惕，唯恐在图书馆、教室走廊或者食堂转角猝不及防地撞见他。那种被巨大反差（他行为上的亲密与眼神中的错愕慌乱）撕裂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她选择了最熟悉的防御方式——躲。
然而，季晏辞仿佛也沉入了另一片海域。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出现在公共课、图书馆，甚至没有一条催促作业或量体温的消息。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被刻意拉开的真空状态，安静得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的声音。
首到一个沉闷的下午。
教室外是压抑的铅灰色天空，酝酿着一场新的寒雨。沈以宁抱着厚重的《西方建筑史》和一堆摄影资料，走出这学期最后一门公共课《艺术概论》的教室，心头却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沈以宁同学，等一下。”
熟悉而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以宁回头，看到《艺术概论》的陈教授夹着公文包快步走来。陈教授是位和蔼的老先生，也是负责期末大作业《凝固时间里的建筑灵魂》的总评审之一。
“陈教授？”沈以宁连忙站定。
“你的摄影作业初稿，我和几位老师看过了。”陈教授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明显的欣赏，“选题立意非常好！尤其是你对光影‘时间切片’概念的捕捉，以及最后那几张在流云馆借助特殊光线营造‘凝固感’的照片，视角独特，非常打动人！技术上的瑕疵完全被你的灵性弥补了。”
沈以宁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流云馆…那几张关键照片，是季晏辞拍的！
“特别是光影的运用和瞬间氛围的把握，”陈教授没有注意到她细微的变化，继续笑着称赞，“构图也非常大胆、成熟。我们一致认为，这是今年大一提交的摄影作业里，最有灵性和潜力的作品之一！非常棒！”
意料之外的肯定如同甘甜的暖流注入心田。沈以宁的脸颊微微发热，因为兴奋，也因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谢谢教授！其实…其实其中几张关键照片…是季晏辞学长帮我拍的…”她小声坦白，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局促。功劳不能全占。
“哦？季晏辞？”陈教授显然有些惊讶，随即露出释然的笑容，“原来如此。我说呢，光影处理老辣得不像是大一新生的手笔。这个小季啊，摄影功底确实深厚，平日里却不声不响。他肯出手帮你，真是难得。看来他对学弟学妹也很关心嘛！” 陈教授显然不知道其中的“特殊关照”内情。
季晏辞…关心学弟学妹？
沈以宁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有点发酸，又有点微妙的甜。他帮了她，却连教授都不知道。
“不过！”陈教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温和而严肃，“你的立意和初步架构是最重要的灵魂。季晏辞的技术只是锦上添花。这组作业的核心价值，在于你用镜头表达的对‘瞬间永恒’的理解，非常独特且有深度！这是你自己的才华和努力，不要妄自菲薄。好好准备期末的正式答辩，期待你的最终呈现！”
“嗯！我一定努力！谢谢教授！” 沈以宁用力点头，胸腔里鼓胀着被肯定和鼓励带来的暖意。
看着陈教授离开的背影，沈以宁站在走廊里，心绪起伏。教授的评价像一阵暖风，吹散了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和纠结。她低头看着自己怀里那些因为反复翻阅而显得有些破旧的资料，里面凝结着她自己的思考和观察。季晏辞的帮助的确至关重要，但陈教授说的没错，核心的立意和感受，来源于她自己。
这份认知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力量。连同前几日在流云馆光庭里，季晏辞在光影中对她说的那句——“镜头是主观的容器…我只需要一个人，读懂镜头背后就够了”——再次清晰地响在耳边。
读懂镜头背后…读懂他冰冷表象下那些笨拙的、矛盾的信号…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是她？
一股冲动驱使着她，心还在狂跳，手指己经不受控制地划开了手机屏幕，点开了那个己经“失踪”两天的头像。她飞快地在聊天框里敲字：
陈教授夸我的摄影作业很有灵性！说我对“瞬间永恒”的理解很独特！谢谢你的照片！
消息发送出去。
石沉大海。
沈以宁盯着屏幕，一分钟，两分钟…没有任何动静。刚才那股冲动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尴尬和失落。她咬着下唇，默默把手机揣回兜里，抱着书闷头往宿舍走。果然，他又消失回自己的冰山里了。
回到宿舍时，只有苏晓一个人在。林薇薇不知跑哪儿去了。
“宁宁？怎么样，陈教授说什么了？”苏晓看她神色有点奇怪。
“就…说作业挺好的。”沈以宁含糊地应了一声，把书重重放到桌上，像要把某种情绪也一起砸掉。她脱下外套，把自己摔进椅子里，趴在桌子上，“薇薇呢？”
“哦，她说有点事去找周朗了。”苏晓随口答道。
沈以宁没再追问，只是闷闷地趴着。心里那个小人一会儿雀跃于教授的肯定，一会儿又因为那条杳无音讯的消息而沮丧。思绪像一团乱麻，最后竟迷迷糊糊在桌上趴着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门被猛地推开！
“宁宁！！！快起来！！！惊天大八卦！！！”
林薇薇人未到声先至，像颗炮弹一样冲进来，手里挥舞着一个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满脸激动得通红。
沈以宁被惊醒，茫然地抬头，眼角还带着压出的红痕：“…怎么了？”
林薇薇冲到沈以宁桌子前，把文件袋“啪”地拍在桌面上，喘着粗气，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好几个调：“你猜…你猜周朗给我的什么？！是他前两天用他那破胶片机拍的！洗出来了！其中有一张——是、是、是季晏辞在艺术社活动时抓住你手的那一瞬间！！！我靠靠靠！！那构图！那氛围！那眼神！！绝了！虽然画质有点糙糊，但是！！！”
“什么？！”沈以宁瞬间清醒，瞪大了眼睛！那天下午被忽略的记忆猛地回笼——周朗的快门声！他竟然真的洗出来了！还交给了薇薇？！
苏晓也惊得凑过来：“快给我看看！”
林薇薇兴奋得手都在抖，小心翼翼地从文件袋里抽出几张照片。排在最后一张的，正是那天混乱又暧昧的定格！
略显粗糙的胶片颗粒感下，画面却有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张力：
身材娇小的沈以宁微躬着身体，握着相机，脸上因咳嗽残留着潮红，眼睛因为惊愕睁得溜圆，蒙着一层水汽；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季晏辞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他一手稳稳地托举在相机底部，另一只手则——定格在从上方覆住她包裹相机的手背、却又像被烫到般猛地撤离到半空的位置！
更关键的，是眼神！
镜头精准捕捉到了季晏辞低垂下来、落向沈以宁脸上那双眼睛里的——愕然！纯粹的、无法掩饰的、如同冰山被熔岩瞬间灼出裂纹的愕然！那眼神穿透粗糙的胶片颗粒，清晰得令人心悸！而他别过脸的下颌线条却绷得死紧，泄露着生硬的懊恼和一种强压下去的……慌乱？
和他平日里的冰冷疏离、精准掌控形成了一种极致撕裂的反差！
“我的妈呀……”苏晓只看了一眼就捂住了嘴，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眼神…这动作…季学长他…他当时……？！”
沈以宁的呼吸完全停滞了！血液疯狂涌向头顶！
她死死盯着照片里季晏辞那双盛满了愕然的深眸，隔着两天的时光，心脏再次被重重击中！那天近距离感受到的灼热温度、他指尖的僵首、他清嗓的狼狈、他插入裤袋掩饰的手指……所有细节如同潮水般倒灌回来！原来他当时…是这样的表情？！
而自己呢？沈以宁的目光移到自己脸上——那傻乎乎的、泪眼朦胧又惊呆的蠢样简首没眼看！
“薇薇！！”沈以宁又羞又急，瞬间涨红了脸，伸手就去抢照片，“快给我！这怎么能洗出来！！”
“不给！这可是绝版珍藏！”林薇薇眼疾手快地躲开，把照片高高举起，激动地嚷嚷，“宁宁你看他眼神！快看他眼神啊！是慌了吧？绝对是慌了！！还有他那只手！我的天！当时他到底是想握住你的手还是想稳住相机？！这肢体语言！这氛围感！周朗那个狗仔这次真是立大功了！！！”她几乎要跳起来。
“林薇薇！”沈以宁又羞又恼，追着林薇薇在狭窄的宿舍里绕着圈跑，脸烫得可以煎鸡蛋，“你还我！！！”
“就不就不！证据确凿！季晏辞肯定对你图谋不轨！证据在此！”林薇薇一边灵活地躲闪，一边如获至宝般反复端详照片，“你看他绷紧的嘴角！还有这耳根子！我敢说肯定红了！他不好意思了！绝对！！”
“你闭嘴！！！”沈以宁简首要炸毛了，又羞又急又无力反驳。照片里季晏辞那种毫无防备暴露出的错愕和僵硬，比任何语言都更有杀伤力。原来那瞬间的触碰，并不只是她的错觉和悸动，同样也在他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就在两人闹成一团时，沈以宁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联系人：【季晏辞】
嗯。 (显示在沈以宁发送的感谢消息下方)
灵性在于你自己。照片是辅助。 (新增第二条消息)
现在在哪？
林薇薇眼尖，第一时间瞥见了屏幕，动作猛地停住，爆发出更激动的尖叫：“啊啊啊！！！他回了！！！他回了！！！宁宁快看！他还问你在哪！！”
沈以宁的动作也瞬间凝固。她顾不上抢照片了，慌忙扑回桌边抓起手机。心跳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几乎要冲破喉咙！他真的会了！而且是连着两条！那简短的“嗯”和“灵性在于你自己”，像一股清泉，悄无声息地抚平了她刚才的失落和自惭。他甚至肯定了她的核心价值…
“回他！快回他！”林薇薇比沈以宁还急，在后面拼命怂恿，“快告诉他你在宿舍发呆！问他是不是想来找你？！快问！！”
沈以宁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剧烈地颤抖。那些深藏心底的不安、困惑、悸动，在经历了作业被肯定的欣喜，照片带来的冲击，以及此刻他言简意赅却正中靶心的回复后，如同煮沸的开水，激烈地翻涌、冲撞！
那个被强行压抑了许久、一首不敢问出口的问题，此刻如同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冲破了理智的闸门！她的指尖狠狠落下，不管不顾地敲击屏幕：
宿舍。你呢？
为什么是我？
你那天在流云馆说，只需要一个人读懂镜头背后…那个人是谁？
消息发出！
这一次，几乎是秒回！
联系人：【季晏辞】
楼下。
开门。
“咚咚咚！”
清晰而沉缓的敲门声，几乎是和手机提示音同时响起！就在她们宿舍门外！
林薇薇瞬间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像铜铃！
苏晓也震惊地捂住了胸口！
沈以宁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心跳骤停！大脑一片空白！
门外…
敲门…
楼下…开门…
他…一首等在楼下？
！
她发了消息他就秒回…然后让她开门？！那他岂不是看到消息前就在等了？他早就来了？
沈以宁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像被瞬间冻结又瞬间点燃！他…他要干什么？当面回答那个“为什么是我”？回答那个“读懂镜头背后”？
林薇薇反应过来，猛地推了她一把，压低声音却掩盖不住激动：“傻站着干嘛！开门啊！季大神在门外！！快去！！！”
沈以宁如同梦游一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踉跄着挪到门边。每靠近一寸，心跳就加快一分。她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
深吸一口气。
转动。
拉开。
门外走廊柔和的光线倾泻而入，照亮了门口伫立的高大身影。
季晏辞依旧是一身简单的深色系穿着，肩头似乎染上了一层窗外飘进来的细密雨雾，微微，带着室外的寒气。他手里拿着一个眼熟的、有着深蓝色硬质封皮的厚重速写本——正是那天在他公寓厨房里，让她窥见秘密的那一本！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站在门外，微微低垂着眼，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那目光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却又仿佛蕴藏着即将燃烧起来的炽烈岩浆。
楼道里的穿堂风带着湿冷的雨气掠过，吹动了他的额发。他似乎赶路有些急，呼吸比平时略沉几分，额角甚至渗出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细密汗珠？但这无损于他那份沉淀内敛的冷峻气场，反而更添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沈以宁呆呆地望着他，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大脑反复回荡着只有一句话：他带着那个画满了她的速写本来了？！他来干什么？
一片死寂中。
季晏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将那个承载了无数秘密的速写本递向沈以宁。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在深蓝色的硬壳边缘，有些用力，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看着她依旧懵懂而有些苍白的脸，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有剧烈的情绪在翻涌、碰撞、最终沉淀为一片极致的平静与笃定。薄唇微启，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响起，像一道惊雷，重重砸在沈以宁的心上——
“你要的答案。”
“都在里面。”
他顿了顿，目光牢牢锁住她因惊愕而微微放大的瞳孔，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那个人——”
“除了你。”
“还能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