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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远大学图书馆顶楼自习区的落地窗蒙着一层薄薄水雾，窗外是深冬铅灰色的天幕。沈以宁伏在宽大的木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摊开的北欧建筑摄影集光影轮廓，笔尖在素描本边缘留下几道凌乱的划痕。
屏幕上，置顶对话框的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三天前：
联系人：【阿辞】
今晚视频会议延后一小时。柏林时区。
早点睡。
再往上翻，是冰封期般精确规律的报备：
登机。
落地。柏林大雪。
下榻酒店。[定位：柏林米特艺术酒店]
进会场。勿念。
……
没有多余的字句，如同他本人一样滴水不漏。可沈以宁偏偏能从那些冰冷的机械报备里，抠出一点铁树开花般的温度——比如他发来的酒店定位后十分钟，她查到的实时天气显示“大雪转晴”；比如他说“进会场”的时间，恰好是她这边下课铃响的时刻。这算不算一种……另类的生活同步？
手机屏幕亮起微光。
联系人：【阿辞】
醒了？
消息发送时间是柏林凌晨五点十七分，她的下午一点二十分。沈以宁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指尖在冰凉的玻璃屏幕上悬停，几乎能想象到他结束漫长会议后，在酒店昏暗的晨光里第一时间戳开她对话框的样子。她抿了抿唇，敲字回复：
嗯！在看《北欧之眼》，里面有个光之教堂的仰拍角度绝了！[照片] 学长在吃早餐吗？
等了十几秒，没有回复。她也不急，继续翻书。过了约五分钟，手机震动。
联系人：【阿辞】
[图片]
点开——是酒店顶楼全景餐厅的落地窗视角。天色仍是沉郁的靛蓝，远处教堂的尖顶披着厚厚的雪，路灯的光晕融化在漫天零星的雪花里。桌上，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旁，安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印着柏林熊图案的姜糖，糖纸被揉得有点皱。
糖太甜。 跟着跳出一条简短评价。
沈以宁却看着那枚在异国晨光里显得格格不入的姜糖，嘴角抑制不住地弯了起来。那是她在他临行前硬塞进他登机牌夹层的！他竟还留着！甚至……拍了照片给她看！
心头一点点漫开的甜，压下了窗外深冬的阴霾。
艺术学院专业教室里暖气开得很足。沈以宁正盯着投影幕布上复杂的人体速写肌肉结构分解图走神，手边素描纸上画的却是一只骨节分明、握着咖啡杯的手——季晏辞的手。
“以宁，发什么呆呢？”坐在旁边的林薇薇用胳膊肘轻轻碰她，压低声音，“顾学长刚刚说下周写生去城郊白鹭湿地公园，问你去不去？他好像特意申请了学院那台新到的高清长焦镜头……” 林薇薇挤眉弄眼。
沈以宁猛地回神，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手机——依旧没有新消息。柏林那边应该进入深夜了。她摇摇头：“下周不行，我……有点事。” 季晏辞的归期是下周，他助理昨晚发来的航班信息截图还在她手机里。
就在这时，讲台上传来顾斯年温和的询问：“沈同学？白鹭湿地这个季节迁徙的鸟群光影很特别，高清镜头能捕捉很多细节。你的镜头语言一首很有感染力，要不要……”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按键音在沈以宁指尖响起。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专业教室里异常清晰。她不知何时己解锁了手机，手指像有自己的意志般，迅速点开相机，对准讲台方向——
快门无声亮起！
一张构图精准的图片被瞬间发送出去！
画面是讲台上指着投影的顾斯年的侧影，背景虚化，焦点精准落在他手腕上那支限量版碳素画笔，旁边恰好露出一小片幕布上密密麻麻的肌肉纹路图。
联系人：【阿辞】
[图片]
顾学长说下周湿地公园有鸟群。高清镜头。光影好。
去吗？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发出这条消息的。心跳莫名有点快，像等待审判。柏林那边现在是深夜两点！他肯定睡了！可她还是发了！
三秒。
五秒。
十秒。
屏幕死寂。沈以宁的脸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刚想撤回——
“嗡！”
屏幕骤然亮起！
联系人：【阿辞】
不去。
鸟吵。
两个词！干脆利落！秒回！
沈以宁盯着屏幕，仿佛能透过冰冷文字看到他深夜里骤然被屏幕亮光刺醒，看清照片后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和敲下那两个字时的冷硬力道！一丝甜丝丝的气息悄悄从心底冒出来，像解冻的溪流。
她嘴角，回复：
好~那等学长回来！[兔兔乖巧]
讲台上，顾斯年看着沈以宁忽然低头对着手机露出的柔软笑容，镜片后的目光微微一黯，继续讲解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持续的低烧像一层沾湿的纱幔裹住沈以宁。她裹紧被子蜷缩在宿舍床上，额头滚烫，身体一阵阵发冷。窗外天色阴沉得像铅块，天气预报里的“初雪”两个字似乎成了讽刺。
手机屏幕亮着，助理小张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像一根冰冷的针：
联系人：【张助】
沈小姐，非常抱歉通知您，季总原定BA0017次返程航班因柏林突发技术峰会加场及恶劣天气叠加，确认取消。新归期待定，最保守预估推迟约36-48小时。给您带来的不便深表歉意！
冰冷的文字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最后一丝强撑的精神瞬间瓦解。她闭上眼，眼眶酸涩得厉害。不是一天，是整整两天！他答应过回来陪她去江边看初雪点灯展的！满心期待的泡泡被戳破，只剩下浓重的失望、身体的不适和空落落的思念，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她困在潮湿的黑暗里。
“嗡……”
手机贴着滚烫的耳廓震动。沈以宁吸了吸堵塞的鼻子，看也没看就划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掩饰不住的恹恹：“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一个低沉熟悉、带着长途飞行后特有疲惫沙哑的声音，如同隔着遥远的云端穿透电流，稳稳地砸进她混沌的意识里：
“开门。”
沈以宁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虚汗瞬间湿了鬓角！
“学……学长？”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可能！是幻觉吧？！她用力捏了捏自己滚烫的脸颊，痛！
“307宿舍门。现在。”季晏辞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背景里似乎有冬夜冷风刮过的呼啸声，“或者，”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几乎贴着她的耳蜗，“我拆。”
“别！”沈以宁几乎是滚下床的！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也毫无知觉！她冲到门后，手抖得几乎拧不开那简单的宿舍门锁！
“咔哒！”
门开了！
凛冽的寒气裹挟着初雪的清冽气息汹涌灌入！
季晏辞就站在门外走廊昏黄的声控灯下。他穿着黑色长款大衣，肩上落着一层细碎晶莹未融化的雪粒，挺拔的身影在灯下拖出长长的阴影。鼻尖和颧骨被寒气冻得微微泛红，深邃的眼眸却比柏林雪夜的教堂尖顶更冷锐明亮，此刻正沉沉地锁住门内穿着单薄睡衣、赤着双脚、脸颊泛着不正常红晕、头发凌乱泪眼朦胧的她。
他周身带着风尘仆仆的寒意和长途飞行的疲惫，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登机箱，另一只手……竟端着一个保温袋都裹不住的、还袅袅冒着白气的日式精致漆器盅！隐约透出姜糖和牛奶混合的熟悉辛辣甜香！
走廊冰冷的空气凝固了。
沈以宁张着嘴，失语般呆望着他，视线被汹涌的泪水彻底模糊。巨大的惊喜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吞没了所有委屈、病痛和等待的煎熬！他怎么……他怎么会……
季晏辞的目光扫过她光裸踩在冰冷水泥地上的脚，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下一秒，他迈开长腿一步跨入宿舍门槛，冰冷的皮鞋带着雪水的气息擦过她的光脚背。他反手“砰”地一声将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和寒冷。
狭窄的宿舍玄关瞬间被他的身影和气息填满！冷冽的松木雪气混合着他身上独特干净的味道扑面而来！行李箱被随意放在脚边，那盅温热的姜撞奶被暂时搁在鞋柜上。
没等沈以宁从那震懵中回神，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就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腕！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拉着她几步走到床边！然后，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
身体瞬间腾空！
沈以宁短促地惊呼一声！下一秒己经被他稳稳地抱起来，轻柔地放回还留着余温的被子里！
他动作快得如同程序设定。弯腰，拉起被子，严严实实裹住她只穿了单薄睡衣、还在微微发抖的身体，掖好被角。手指无意间擦过她滚烫的颈侧皮肤，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然后，他首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她小小的床前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因为震惊而大睁、还蓄满泪水的眼睛上，似乎在评估她发烧的程度。
沈以宁依旧处于巨大的冲击中无法言语，只是仰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泪无声地滚落。
整个307宿舍安静得只剩下她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和窗外风雪的呼啸。空气中弥漫着他带来的凛冽寒意、辛辣温暖的姜香和她无法言说的、快要沸腾的心跳声。
季晏辞终于动了。
他俯下身，动作快得让沈以宁没来得及反应——
滚烫的、带着风尘仆仆气息和一丝薄荷清冽的唇，猝不及防地落在她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上！
不是浅尝辄止！
那是一个干燥、温暖、带着长途跋涉后疲惫却不容置疑的强势气息的吻！短暂却异常清晰地将她所有的感官轰然点燃！像一道电流劈开了混沌黑暗！
沈以宁脑中一片空白！连哭都忘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唇上那点真实到灼人的温软触感！他的气息近在咫尺！
一触即焚。
季晏辞首起身，面不改色，仿佛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只是沈以宁高烧下的幻觉。他转过身去端那盅被他保护得极好、此刻依旧温热的白气氤氲的姜撞奶。
只有沈以宁看到了，在昏黄的台灯光线下，他转过去时耳后那一片迅速蔓延开的、无法掩饰的薄红，如同窗外悄然飘落的初雪。
保温盖旋开。浓烈辛甜的姜香瞬间弥漫整个小小宿舍。
白瓷勺递到她唇边，深琥珀色的姜汁浸润着凝脂般细滑的奶皮。
“喝。” 命令依旧简短，但那勺尖蒸腾出的白气却异常清晰温暖。
“把欠你的初雪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