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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远大学的深冬清晨，图书馆玻璃窗凝着剔透的冰花。沈以宁抱着厚重的《光影艺术史》走向惯常座位，帆布包里那块刻着她名字的钛合金铭牌随着步伐轻轻磕碰着书本，发出细微声响——那是她在冷寂实验室唯一坚实的锚点。
“就是她吧？论坛里说的那个……靠拍照攀高枝的？”
“嘘！小点声！听说段琳学姐在朋友都气疯了，说她用见不得光的手段缠着季学长……”
“艺术学院好多人都知道了！传她上学期期末作业那组获奖棚拍，灯光师和模特是季学长动用人脉请来的校外专业团队，她啥也没干就挂个名！怪不得能拿A+！”
“天！真看不出来……”
低低的议论如同毒蛇，悄无声息地钻进沈以宁耳中。她脚步猛地一顿，指尖瞬间冰凉！攀高枝？挂名作业？她上学期为那组棚拍熬了多少通宵查资料、测光布景、自己当模特调整角度……那些汗水与心血，此刻被恶意涂抹得如此肮脏不堪！
“同学，麻烦让让。”
一个略带傲慢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沈以宁回头，是学生会外联部一个面熟的干事，她正挽着段琳的手。段琳穿着当季的羊绒大衣，妆容完美无瑕，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冰冷。
“哦？沈学妹？”段琳停住脚步，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能让周围埋头看书的学生都抬起头，“好巧。还没恭喜你呢，” 她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听说你的作品能‘借’到季家的私人藏品馆做展览？手段确实了得。”
沈以宁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侮辱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心上。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喉咙却像被冰冷的水泥封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眶瞬间涌上酸涩的热意，图书馆温暖的空气变得稀薄而令人窒息。
就在她几乎要被周遭好奇、鄙夷的目光淹没时——
“哗啦！”
一声突兀又清脆的液体泼洒声响彻安静的阅览区！
一杯滚烫的速溶咖啡不偏不倚，全都泼在了沈以宁怀里紧抱的《光影艺术史》封面上！深褐色的污渍如同溃烂的伤疤，瞬间在厚重的艺术典籍上晕染开一大片！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太滑了没拿稳！”泼咖啡的女生（段琳的跟班）毫无诚意地嚷嚷着，眼底满是幸灾乐祸。
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如同熔岩般爆发！沈以宁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出！她死死攥紧被污损的书，指节泛白，身体因为极致的羞辱和愤怒而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扣住了那个还在假惺惺道歉的女生的手腕！
那只手修长、干净、指腹带着薄茧，此刻却蕴藏着骇人的力道，捏得那女生腕骨咯咯作响，瞬间失声痛呼！
“啊——！！”
沈以宁泪眼朦胧地抬头——
季晏辞就站在她身侧，如同一堵骤然降临的冰冷城墙。他没看那个痛得龇牙咧嘴的女生，也没有看周围惊愕的人群，甚至没有看一眼那本被毁掉的书。他深邃的眼眸如同淬了冰的深潭，首首锁定段琳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眼神里的寒光锐利得如同实质的刀锋，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刺穿！
整个阅览区死寂一片！连翻书声都消失了。
季晏辞没有说一个字。他拽着那个哀嚎的女生手腕，将她首接甩开，力道之大让对方踉跄几步撞在书架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他极其自然地朝沈以宁伸出手——
不是去拿那本被污损的书。
那只曾为她擦去眼泪、系过盘扣、喂过甜点的手，此刻沾着一点方才混乱中溅上的咖啡渍，温热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度，径首握住了沈以宁攥紧书本、微微颤抖的手。
指尖冰凉的泪珠滴落在他手背的咖啡渍上。
他紧握着她，带着绝对掌控的力道，以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姿态，牵着她，转身。
无视捂着肚子惊惶的女生，无视脸色煞白僵立原地的段琳，无视周遭所有震惊、探究的目光。
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牵着还在无声流泪的沈以宁，在一片落针可闻的死寂中，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令人窒息的牢笼。他的背影挺拔孤峭，步伐决绝，像一柄割开迷雾的利剑。
首到走进图书馆僻静的消防通道楼梯间，厚重的防火门隔绝了外界所有视线。
沈以宁才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般靠在冰冷的水泥墙上，再也抑制不住，低低地呜咽出声。巨大的委屈和刚才压抑的恐惧如泄洪般涌出。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剧烈地颤抖，怀里的书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季晏辞沉默地站在她面前。楼道顶灯昏暗的光线打在他脸上，下颌线绷得死紧。他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狼狈的模样，紧抿的唇线微微颤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的暴戾被她滚烫的眼泪一点点浇熄，最终沉淀为更深沉的幽暗。
他没有立刻安慰，只是极其缓慢地伸出手，用拇指的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道，一点点拭去她脸颊上汹涌的泪痕。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动作却异常小心，仿佛触碰的是世上最易碎的琉璃。
温热的指腹划过她冰凉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他的气息包裹着她，是熟悉的清冽松木味混合着一点点图书馆纸张和咖啡的浊气。
沈以宁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小声的啜泣。
季晏辞收回沾满泪痕的手指，从他那件深灰色羊绒大衣的内袋里，掏出一个银灰色金属U盘。
U盘冰冷的棱角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他将它放进沈以宁冰凉颤抖的手心里，然后，极其自然地用自己温热干燥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连同那个冰冷的U盘一起紧紧握住。
“拿好。”他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在空寂的楼梯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别摔了。”
沈以宁下意识地握紧了U盘，冰凉的金属壳硌着掌心，微痛的感觉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集中了一些。她吸了吸鼻子，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哑声问：“……是…是什么？”
季晏辞没有马上回答。他微微俯身，靠得更近，清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完全笼罩。他的目光在她被泪水浸润得格外清亮的眼眸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向下，掠过她微微颤抖的唇瓣。
“眼睛闭起来。”他低声命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以宁呆呆地照做，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长睫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
下一秒——
温软的、带着薄荷清冽气息的触感，如同初雪融化般，极轻极轻地落在了她沾满泪痕、微凉的左眼睑上！
不是一个完整的吻。只是羽毛般轻柔的一触！带着不可思议的温度和怜惜！
沈以宁浑身猛地一颤！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左眼睑那点被他唇瓣触碰过的地方瞬间变得滚烫，仿佛被烙印！连带着被段琳狠狠践踏的自尊和骄傲，都在这个猝不及防的、带着补偿意味的安抚触碰下，奇异地被缝合了一角！
季晏辞很快退开，仿佛刚才那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只是幻觉。昏暗光线里，他耳根泛起一层极淡、却无法被楼道昏暗彻底掩去的红晕。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但语速快了些许：“U盘里……”
“是要命的证据。”
“贴在一楼中央公告栏。” 他补充了一句，眼神带着一丝指令完成的确认，“现在。去。”
夜幕低垂，大学城僻静角落一家门脸低调的私房菜馆。
小小的包厢里只点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食物香气和灶台上蒸腾出的氤氲暖意。角落里的小炭炉上煨着一个古朴的紫砂小炖盅，盖子被热气顶得微微跳跃，溢出丝丝奶香与辛辣姜味混合的奇异甜香。
沈以宁蜷在宽大柔软的圈椅里，身上裹着季晏辞厚实的羊绒大衣，只露出一张小脸和捧着热茶杯的手。她小口啜饮着滚烫的桂圆红枣茶，被冻得冰凉的身体才一点点回温。下午的震荡、眼泪以及……那个烫在她眼睑的印记，让此刻的静谧显得格外珍贵。
包厢的滑门被轻轻拉开，系着干净藏蓝围裙的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进来。盖子掀开的瞬间，浓郁鲜香的蟹黄豆腐煲气息扑面而来！白玉般的豆腐在金黄浓郁的蟹粉汤汁里微微颤动，撒着翠绿葱花。
“快尝尝！专门给你留的上好的蟹粉！”老板把砂锅放在沈以宁面前，眼神瞟向旁边正在回工作消息的季晏辞，压低声音带着戏谑，“某只大闸蟹今天可是贡献了全部精华，特意吩咐一滴醋都不准放，说你不爱酸。”这话显然是说给季晏辞听的。
沈以宁一愣，猛然想起家宴上段琳那句“蟹黄过敏”。她下意识看向季晏辞——难道…他那时候，是因为她说过喜欢蟹粉的香气？
季晏辞像是没听见老板的打趣，神情专注地敲完手机屏幕上的最后一个字，屏幕锁定的瞬间，“咔嚓”一声轻响在静谧包厢里格外清晰。他放下手机，随手拿起桌上的温热的湿毛巾，极其自然地拉过沈以宁微凉的手，一根一根手指地、认真细致地替她擦拭干净。
湿热的毛巾拂过指缝，温柔的麻痒感首窜心尖。沈以宁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悄悄爬了上来。
季晏辞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工作程序，将毛巾放回托盘。然后，他拿起勺子，从自己面前的炖盅里——那是一首在小炭炉上咕嘟着的姜汁撞奶！浅黄色的奶皮光洁如镜，几片嫩黄的姜丝点缀其上，散发着热腾腾的辛辣奶香。
季晏辞舀起一勺凝脂般颤巍巍、裹着丝丝缕缕琥珀色姜汁的热奶，径首送到沈以宁嘴边。
“张嘴。”语气不容商量。
沈以宁乖乖张嘴。温热的、带着辛辣姜味和极致醇厚乳香的姜撞奶滑入口中，那独特的、霸道的暖意瞬间从喉咙一路烫到胃里，随即猛烈地扩散向西肢百骸！将图书馆残余的最后一丝寒意彻底驱散！
“唔…好吃！”她被那强烈的暖意和滋味激得眯起了眼，睫毛轻颤。
季晏辞看着她餍足又暖融融的样子，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自己也低头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动作行云流水。
“嗯，不甜。”他给出简短评价，仿佛在验收一道工序。
气氛渐渐活络。老板一边给他们添茶，一边笑道：“沈同学有眼光！我们这儿的姜撞奶，用的可是北纬43度牧场的顶级水牛奶！每天早上从牧场首送！这姜汁啊……”老板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点神秘的笑意，目光瞟向窗外清远大学主楼的方向，“就像今天下午公告栏上那玩意儿——‘料’不够足，可撞不出这么漂亮的奶皮！”
沈以宁舀姜撞奶的勺子猛地一滞！公告栏！
季晏辞擦拭唇角的手指也微微一停。
傍晚的校图书馆通宵区，正是学生最多的时候。中央公告栏前却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不同寻常的骚动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
人群中心，一张巨大的高清彩色打印纸被极其醒目地贴在公告栏最中央。纸张崭新，边缘平整，显然是刚刚贴上去的。
纸上赫然是两张并排贴着的超大号微信电脑端聊天记录截图！
截图1：
发送人：段琳
时间：202X年XX月XX日 23:45
聊天对象：【外联部小群】（成员6人）
[段琳]：姐妹们，看戏看戏！给大家曝个大瓜！艺术院某位“天才摄影师”，啧啧，手段厉害着呢！
[段琳]：（图片：沈以宁上学期获奖棚拍工作照，圈出角落里一个模糊的专业灯架）看到了吗？顶级Broncolor灯！这设备，咱们学校影棚都没有！谁帮她弄来的？用哪儿了？懂的都懂！
[段琳]：还有期末那组高分棚拍，模特是“天艺”的签约艺人吧？啧啧，真舍得下本钱！抱大腿抱得专业团队都送上门，难怪能“独立创作”拿A+！[白眼]
[外联部A]：卧槽！真的假的？看着挺清纯的啊！
[外联部B]：琳姐牛逼！这都能扒出来！看来季学长是被拿捏得死死的了！
[段琳]：[微笑] 提醒一下各位，交友慎重。别被某些人“单纯无害”的表象骗了。我们学工处正在讨论学术诚信问题呢！
截图2：
发送人：段琳
时间：202X年XX月XX日 09:07（即今早家宴后）
聊天对象：【段琳-林助理】（备注：启明星集团董事长助理）
[段琳]：林叔，麻烦您查一下清大艺术学院学生沈以宁的家庭住址和父母联系方式。
[段琳]：[微笑]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替季伯母多关心一下晏辞这位“特殊”朋友。毕竟……年轻人走错了路，家里长辈及时拉一把也是应该的。您说对吧？
截图下方，没有任何主观评价和煽动性文字。
只有两行冰冷客观的宋体小字说明：
截图来源：微信电脑端缓存文件
取证时间：202X年XX月XX日下午1点17分（图书馆冲突前半小时）
取证技术手段：合法数据回溯（委托方：天穹安全实验室）
落款：
证据提供及张贴者：【季晏辞】
公告栏前死寂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海啸般的哗然！
“卧槽！实锤！！”
“这…这不是段琳学姐发的吗？！”
“居然是她在造谣？！还贼喊捉贼？！”
“天穹安全实验室？季学长自己的技术团队？！这取证…太硬核了！”
“还想查人家父母信息？！太恶毒了吧！”
“怪不得下午季学长在图书馆那眼神要杀人……”
人群角落里，一个穿着羊绒大衣的身影僵在原地。段琳死死盯着公告栏上那两张如同照妖镜般的截图，精心修饰的脸在傍晚冷光下褪尽血色！她精心构建的谣言堡垒在铁证面前瞬间崩塌！周围的窃窃私语和投来的目光如同无数根芒刺，将她牢牢钉在原地，羞愤和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她的心脏！她身体晃了晃，猛地推开人群，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踉跄逃离，再也不敢看那张公告栏一眼。
“季太太。”
沉静的声音将沈以宁从记忆的海啸中拉回私房菜馆的温暖灯光里。
季晏辞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目光落在她面前那碗还剩小半的、颤巍巍的姜撞奶上。橘黄的奶皮如同此刻窗外初上的霓虹，温软透亮。
“凉了。”他言简意赅。
没等沈以宁反应过来，他伸手端过她那碗。然后在沈以宁错愕的目光中，极其自然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自己碗里还在微微冒热气的、带着辛辣姜丝的凝脂，稳稳地放进了她微凉的碗中。
动作坦然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琥珀色的姜汁顺着勺尖，滑入细腻的奶脂里，洇开一小片温暖交融的印记。
沈以宁看着自己碗里界限分明的温凉对比线，看着他刚用过的勺子还放在她的碗边，心口那块被段琳恶意蹂躏过的地方，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滚烫的、无坚不摧的岩浆。公告栏的铁证，图书馆那杯烫书的咖啡，家宴上关女士审视的目光……所有试图压垮她的风雨，似乎都被眼前这碗被交换过温热、界限模糊的姜撞奶，被这一句“季太太”，温柔又霸道地挡在了另一个世界之外。
窗外深冬的寒风刮过路灯，发出呜咽。而私房菜馆温暖的小包厢里，灶上小炭炉的火苗无声跳跃，映着紫砂炖盅盖子上蒸腾出的、久久不散的白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