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月:
日子像沾了粘液的蜗牛,在蛮荒的泥泞里拖出漫长而黏腻的痕迹。
林石感觉自己像个被遗忘在时间夹缝里的零件,生了锈,蒙了灰。
木头房子很结实了,两层高,墙缝糊得密实,雨水再也灌不进来。
前院的渡渡鸡队伍壮大到了八只,每天傻乎乎地咕咕叫着,象征性地贡献着几颗鸟蛋。
工坊里的精炼炉日夜不息,金属锭堆成了一个小堆。
铁匠台上,除了那把宝贝铁镐,还多了金属斧、金属矛,甚至一套勉强能护住要害的粗糙金属胸甲和护胫。
迅猛龙小队,等级最低的“小五”也有45级,凶悍的气息让寻常小型掠食者根本不敢靠近领地。
物质上,他像个拓荒成功的领主。
精神上,他感觉自己快疯了。
孤独感不是刀子,是水。
无孔不入,慢慢渗透,泡得他骨头缝里都发冷发胀。
他试图跟迅猛龙说话,得到的回应永远是忠诚但愚蠢的眼神和讨好的口水。
他跟渡渡鸡讲冷笑话,它们只会歪着头,用看白痴的目光回敬他。
对着精炼炉火苗自言自语,回答他的只有木炭燃烧的噼啪声。
这天下午,惨白的太阳难得钻出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一点稀薄的热度。
林石盘腿坐在木屋前一块被磨得光滑的大石头上,背靠着粗糙的木墙。
他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根坚韧的草茎,眼神放空,望着栅栏外那片永远喧嚣、永远陌生、永远与他无关的丛林。
五只迅猛龙分散在院子各处,趴着打盹或者互相舔毛梳理鳞片。
二狗子敏锐地察觉到主人情绪的低落,踱步过来,用它那颗布满细密牙齿、能轻易撕开兽皮的头颅,轻轻地、讨好地拱了拱林石垂在石头边上的手。
林石眼皮都没抬,只是抬起手,动作有些机械地、敷衍地拍了拍二狗子冰凉的头顶。
“乖。” 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听不出任何情绪。千奇百怪的疯劲儿没了,大大咧咧的咋呼劲儿也哑火了。
只剩下一种被无边寂静和重复劳作磨砺出的、近乎冰冷的淡漠。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风干的木头,外表完整,内里早己掏空。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而陌生的窸窣声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传来。
一只双脊龙,顶着它标志性的两根艳红色肉冠,鬼鬼祟祟地探出了头。
这玩意儿体型不大,也就比渡渡鸡大一圈,是《方舟》里最底层的新手噩梦之一——喷一口毒液让你晕头转向,然后上来咬你两口就跑。
等级不高,【双脊龙 LV.8】的信息条在林石视野角落里闪过(A镜效果常驻,但被他自动无视了大部分垃圾信息)。
这只双脊龙显然没把栅栏里那个坐着发呆的两脚兽放在眼里。
它的目标,是院子里那群肥嘟嘟、看起来就很好下口的渡渡鸡!
它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脊背上的肉冠充血涨得更红,细密的牙齿龇着,后腿肌肉绷紧,准备一个冲刺从栅栏缝隙钻进去!
五只迅猛龙几乎同时抬起了头!冰冷的竖瞳瞬间锁定了闯入者!
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金属刮擦般的嘶鸣!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气弥漫开来!
只需要主人一个命令,或者干脆不需要命令,这只不知死活的虫子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片!
然而,林石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他甚至连头都没完全转过去。
只是眼珠子极其缓慢、极其冷淡地朝双脊龙的方向斜睨了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惊慌,没有任何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就像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或者一片飘落的叶子。
“吵死了。”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但清晰地穿透了双脊龙的威胁低吼和迅猛龙们的警告嘶鸣。
那语调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言喻的厌烦。
这股厌烦,像一颗投入寂静深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汹涌的、带着血腥味的暗流!
就在双脊龙后腿发力,即将扑出的瞬间,林石动了。
没有咆哮,没有怒吼。动作快到留下残影!
他盘坐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弹簧般骤然弹起!反手就从背后精准无比地抽出了斜靠在石头上的金属矛!那矛身冰冷,矛尖闪烁着打磨过的、暗哑的金属寒光!
蹬地!拧腰!旋身!发力!
所有的动作简洁、高效、流畅到了极点,带着一种纯粹为了抹杀而存在的、教科书般的杀戮美学!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浪费,只有精准到毫厘的冷酷计算!
呜——!
金属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刺耳响起!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林石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双脊龙的身侧!
那支沉重的金属矛,从他手中如同毒蛇吐信般爆射而出!没有扎向脆弱的腹部,没有攻击细长的脖子!
矛尖精准无比地、带着林石全身旋转爆发出的恐怖力量,狠狠捅进了双脊龙正要张开喷吐毒液的血盆大口!
从它布满细齿的上颚贯入!势如破竹地穿透柔软的咽喉组织!矛尖带着粘稠的血沫和碎裂的牙齿,从它的后颈窝带着一蓬滚烫的血雾,猛地刺穿了出来!
“嗬……嗬……”
双脊龙的身体猛地僵首!所有威胁的动作瞬间定格!喉咙被彻底贯穿,连一声像样的哀鸣都发不出来,只剩下气管破裂后漏气的、绝望的抽吸声!
它布满血丝的、绿豆大的眼睛里,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恐填满!那两根艳红的肉冠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
林石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捅穿!拧绞!上挑!
嗤啦——!!!
令人牙酸的筋肉撕裂声中,金属矛强横地撕裂了双脊龙脆弱的颈骨连接!
那颗丑陋的头颅,硬生生被这股狂暴的力量从脖子上撕扯了下来!带着一截惨白的颈骨茬子和喷泉般涌出的滚烫鲜血,翻滚着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几米外的泥地上!
无头的尸体在原地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才轰然倒地,暗红色的鲜血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染红了地面,浓烈的血腥味冲天而起!
整个过程,从暴起到双脊龙头颅落地,不超过三秒!
快!狠!绝!
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战斗的呐喊,只有金属撕裂血肉骨骼的冰冷声响和喷溅的血液。
五只迅猛龙都看傻了!保持着警惕的姿势僵在原地,喉咙里的嘶鸣卡在了半途。
它们能感受到主人动手那一刻爆发的、如同实质的恐怖杀意,但那股杀意冰冷刺骨,毫无它们熟悉的狂暴战意,只有纯粹的、碾压式的毁灭欲望!这让它们本能地感到一丝……畏惧?
林石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
滚烫的、带着浓烈腥气的鲜血溅了他半张脸和胸前的金属甲片,甚至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入了他的嘴角。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渍。
咸腥,铁锈味。
不是恐惧,不是厌恶。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虐杀后的快意,没有释放压力的畅快,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那双眼睛深处,仿佛有深沉的黑暗在缓缓旋转。
他微微低头,看着自己右手背上那个冰冷的菱形植入体。
意念微动。刚才战斗开始时,A镜扫描到的信息条才慢半拍地在他视野里清晰浮现:
【双脊龙 LV.8】 【生命值:150/150 → 0/150】 【威胁等级:极低】 【备注:新手区常见骚扰者,建议无视或驱赶。】
“LV.8……新手骚扰者……建议无视……”林石看着那行冰冷的扫描备注,又抬眼看了看地上还在汩汩冒血的无头尸体和滚落在一旁、眼睛还圆睁着的头颅,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容。
是混合着极度轻蔑、掌控万物生死的冰冷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黑暗扭曲的戏谑。
阳光正好落在他沾血的半边脸上,一半是温暖的明亮,一半是凝固的血污阴影。
他站在那里,像一个刚从祭坛上走下来的、沉默的屠夫。
“呵……”一声极低、极冷的轻笑从他鼻腔里哼出。
他不再看那尸体一眼,仿佛刚才碾死的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他抬起握着金属矛的手。
矛身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污和组织碎屑。
他走到旁边的水桶边——那是他收集的雨水。
动作随意地将沾满血污的矛尖插进浑浊的水里。
嗤……
血污在水中晕开。
他机械地、反复地用粗糙的兽皮擦拭着矛身和矛尖。
冰冷的金属在浑浊的水里和粗糙的兽皮摩擦下,渐渐显露出原本暗哑的寒光。
水桶里的水,渐渐被染成了淡粉色。
“清理垃圾……也挺费水的……”他看着水桶里的血色,用一种完全没有情绪起伏的、平淡到诡异的语调,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下次……丢远点。”
他擦干净金属矛,将它重新插回背后。脸上沾着的血污,他随意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留下几道暗红的污痕。
然后,他迈过那片还在蔓延的血泊,仿佛跨过一片普通的水洼,重新坐回那块光滑的大石头上。
姿势和刚才一模一样。 眼神重新投向远处的丛林。
放空。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地上那具还在轻微抽搐的无头尸体,以及滚落泥地的、死不瞑目的双脊龙头颅,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短暂而残酷的瞬间。
五只迅猛龙互相看了看,最终也慢慢恢复了趴伏的姿态。
只是,它们看向主人那依旧沉默、孤独、靠着木墙壁的背影时,竖瞳里除了永不改变的忠诚,似乎又多了一丝难以理解的、冰冷的畏惧。
阳光依旧惨白。
丛林依旧喧嚣。
渡渡鸡还在咕咕叫。
林石坐在那里,像一个被整个世界遗忘的、沾血的幽灵。
千奇百怪?大大咧咧?冷淡掌控?黑暗残暴?西种极端的性格如同西股不同颜色的颜料,被强行搅和在一起,最终沉淀成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粘稠、更加让人不寒而栗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