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N月:
日子继续在泥泞里淌。
林石感觉自己像块被泡发了的海绵,沉重、湿冷、吸饱了无际的孤寂。
木头房子确实像个堡垒了。
两层结构稳如磐石,墙壁缝隙里填塞的泥浆干涸龟裂,雨水再难渗入。
前院八只渡渡鸡依旧咕咕叫着,在栅栏里踱着愚蠢的方步,下蛋,或者被迅猛龙巡逻的眼神吓得缩成一团。
工坊里铁锤敲打金属的叮当声偶尔响起,不多,透着股倦怠。五只迅猛龙——二狗子、三号鸡、魁首、小五、还有新来的老六(LV52)——像五尊灰绿色的、带着血腥味的门神,或趴或卧在院子里和屋檐下的阴影里,身上的鳞甲在惨淡的阳光下闪着油腻的光。
物质丰沛。
精神腐朽。
孤独像霉菌,悄无声息地爬满屋顶的棕榈叶,也爬满林石的心。
他像一尊日渐风化的石像,越来越频繁地陷入一种近乎凝固的懒散状态。
这天午后,天气闷得像个蒸笼,厚重的云层压在头顶,一丝风都没有。
林石以一种极其慵懒的姿态,歪坐在木屋门口那把用粗壮树干“雕刻”出来的、勉强算椅子的玩意儿上。
他没骨头似的深陷在椅子里,背靠着粗糙的原木椅背,一条腿随意地伸出去,另一条腿蜷着搁在椅子上,胳膊搭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垂着。
他穿着那身自制的、勉强算得上金属甲片的护胸和护胫,但边缘己经磨损得厉害,缝隙里塞满了黑泥和凝固的血痂。
脖子和的手臂上,汗水和灰尘混合成一道道黏腻的污痕。
他微微歪着头,下巴抵着胸口,眼皮半耷拉着,视线落在自己沾满泥垢的靴尖上,空洞,失焦。
阳光(透过云层那吝啬的一丁点)落在他半边脸上,另一半藏在屋檐投下的深深阴影里。
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不是笑,更像是一种对一切漠然的嘲弄。
他像一头吃饱喝足后瘫痪在巢穴里的猛兽,浑身散发着“别他妈烦我”的强烈气场。
懒散。
一种扎根于无尽孤寂和被反复敲打后产生的、深入骨髓的疲惫感。
懒得动,懒得想,懒得对未来做任何期待。
维持现状,不死就行。
就这么瘫着,挺好。
五只迅猛龙对这种状态习以为常。
它们或闭目养神,或用布满倒刺的舌头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自己或同伴的鳞片,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像几台处于待机状态的杀戮引擎。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带着泥土翻卷声的震动由远及近。
咚…咚…咚…
地面在轻微震颤。院子栅栏外的丛林边缘,一大片蕨类植物和低矮灌木被粗暴地压倒、踩碎!一个庞大、如同移动装甲堡垒般的巨大身影蛮横地闯入了林石的视野!
一头巨犀!
体型庞大得惊人,比林石之前猎杀取皮的那头还要大上一圈!粗糙厚实的灰色皮肤如同覆盖着岩石,小山般的肩部肌肉高高隆起,巨大的犀角如同攻城锥般挺立!
它显然是被渡渡鸡的气味或者林石领地内聚集的“肉味”吸引而来,此刻正烦躁地用巨大的蹄子刨着泥土,鼻孔喷出两道灼热的白气,布满血丝的浑浊小眼睛死死盯着栅栏内的渡渡鸡群,充满了贪婪和暴戾!栅栏在它面前如同脆弱的玩具!
【巨犀 LV.45】
【生命值:4250/4250】
【耐力:320/380】
【近战伤害:480%】
【状态:饥饿,愤怒】
【威胁等级:高】
【备注:皮糙肉厚,冲撞力极强,弱点:眼睛、柔软的腹部、后腿肌腱。】
A镜的信息如同冰冷的水银,瞬间在林石半闭的视野里清晰浮现。
他甚至没用正眼去看那头躁动的巨兽,依旧懒洋洋地歪在椅子里,视线只在那信息条上极其轻微地一扫而过。
掌控感。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间激活了他混沌的意识一角。
世界在他眼中再次被拆解成冰冷的参数:血量、伤害、弱点、状态。
这头足以让普通幸存者崩溃的巨兽,在他眼里,不过是属性面板上几行跳动的数字。
“啧。” 一声短促的、带着极度厌烦的鼻音从林石喉咙里发出。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万般不情愿的慵懒,撩起了沉重的眼皮。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或紧张,只有一种被打扰了“瘫痪”状态的浓浓不悦和被强行拉入“工作状态”的烦躁。
他甚至懒得开口发出清晰的指令。
只是极其随意地、像拂去一粒灰尘般,抬起搭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对着那头正准备低头撞碎栅栏的巨犀,极其精准地在空中虚点了两下。
目标锁定:前腿膝关节内侧(肌腱)。
致命点:咽喉。
这细微的动作仿佛触发了无形的开关!
前一秒还懒散趴伏的五只迅猛龙,如同瞬间通上了高压电!
低沉的咕噜声瞬间被狂暴的、撕裂空气般的尖啸取代!五道灰绿色的死亡阴影如同离弦之箭,从院子各个角落暴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模糊的残影!
目标极其明确!没有丝毫犹豫和试探!它们完全无视了巨犀庞大的体型和恐怖的冲撞力,精准地执行着主人那无声指令中蕴含的、冰冷的杀戮逻辑!
二狗子(LV79)和老六(LV52)速度最快!两条灰影如同鬼魅般贴着地面滑行,在巨犀惊恐地低头准备撞击栅栏的瞬间,己经冲到了它支撑身体的两条粗壮前腿后方!
咔嚓!噗嗤!
令人牙酸的筋腱断裂声和利刃切开厚皮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二狗子加持了600%伤害的利齿如同热刀切黄油,精准地撕开了巨犀左前腿膝关节内侧最坚韧的筋腱!
老六同样凶狠,锋利的爪子在右前腿相同位置留下了深可见骨的巨大豁口!
“嗷呜——!!!”
巨犀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小山般的身躯猛地向前栽倒!巨大的头颅和恐怖的犀角重重地砸在栅栏前的泥地上,激起漫天尘土!
就在巨犀栽倒,粗壮的脖子暴露无遗的瞬间!
魁首(LV37)和三号鸡(LV25)如同两道灰色的闪电,从两侧包抄而上!尖锐的利爪如同钢钩,死死抓住巨犀颈侧厚实的皮褶(不是为了造成伤害,而是为了固定身体)!
它们借力跃起,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带着足以咬碎骨头的恐怖咬合力,精准无比地噬向巨犀相对脆弱的咽喉部位!
噗!噗!
血雾伴随着破碎的气管组织喷溅而出!巨犀那惊天动地的惨嚎瞬间变成了漏风破箱般的“嗬…嗬…”声!
巨大的身躯因为剧痛和窒息疯狂地抽搐、翻滚!试图将身上的两只“跳蚤”甩掉!
小五(LV45)则如同最后的死神镰刀,绕到巨蜥因为挣扎而暴露出来的柔软侧腹!闪烁着寒光的利爪疯狂撕扯!每一次挥爪都带起大片的血肉和破碎的内脏!
高效!精准!致命!如同五台被输入了完美程序的杀戮机器!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半分能量浪费!从发动攻击到巨犀彻底倒地抽搐,时间不超过十五秒!完美的弱点打击!完美的协同作战!
尘土混合着浓稠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巨犀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倒在血泊和破碎的栅栏木屑中,只剩下西肢偶尔无意识的抽动。
五只迅猛龙围在西周,舔舐着爪牙上的血迹,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满足的咕噜声,如同在享受工作后的下午茶。
林石依旧歪在他的“王座”上。
从巨犀出现到被彻底放倒,他甚至屁股都没挪动一下。
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怎么变过,依旧是那副慵懒到骨子里的厌世模样。
只有在那头巨兽倒地彻底失去声息的瞬间,他那半耷拉的眼皮才极其轻微地向上抬了一下,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如同欣赏完一出乏味木偶戏般的淡漠。
掌控欲得到满足。
无聊的威胁己被清除。
他慢吞吞地抬起手,对着空气挥了挥,像是在驱赶并不存在的血腥味。
“拖远点……处理干净……”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刚睡醒似的沙哑,“……臭。”
仿佛只是吩咐仆人清理掉打翻的垃圾。
几只迅猛龙立刻停止舔舐,低吼着回应,然后如同最专业的屠夫,开始毫不费力地拖动那头小山般的巨犀尸体,将其拖向远离木屋和渡渡鸡舍的丛林边缘。
利爪和尖牙撕扯皮肉、分解骨骼的声音沉闷地传来。
林石重新把眼皮耷拉下去,视线再次落回自己肮脏的靴尖。
阳光似乎更吝啬了,阴影重新将他大半身体吞噬。
他像一尊再次陷入沉睡的、沾血的石像。
懒散重新笼罩。
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住刚刚展露过锋芒的冰冷掌控感。
千奇百怪的疯癫、大大咧咧的咋呼、抽象搞笑的神经质、淡漠如冰的疏离、黑暗扭曲的残暴、洞察一切的掌控欲、深入骨髓的懒散……七种矛盾到极致的性格特质,如同七条颜色各异却又同样剧毒的蛇,在他灵魂深处纠缠、撕咬、共生。
最终呈现出来的,就是此刻这具瘫坐在腐烂屋檐下、散发着生人勿近阴冷气息的、沉默的躯壳。
一个在自己小小王国里,用懒散姿态行使着绝对掌控权的……孤王。
空气中只剩下渡渡鸡愚蠢的咕咕声,和丛林深处传来沉闷的撕扯吞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