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静庐的秋意，裹挟着一百零八枚迅猛龙卵在创世纪孵化器幽蓝光芒下稳定脉动的生命韵律。
距离那惊天动地的鲨齿龙现身己过去月余，龙渊之内，暖玉假山蒸腾白雾，第一批六枚迅猛龙巨卵己进入孵化末期，蛋壳表面布满细密裂纹，细微的“咔哒”声和幼兽微弱的“叽啾”声隐约可闻，预示着第一批“小祖宗”即将破壳。
整个骊山禁苑，弥漫着蓬勃而紧张的生命气息。
然而，在长安城太极宫深处那座名为“大安宫”、象征太上皇尊荣却也如同镀金囚笼的殿宇群落里，气氛却是死水般的压抑与焦灼。
阳光被厚重的窗帷滤得苍白无力，投射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更显殿宇空旷寂寥。
太上皇李渊，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开国帝王，如今只着一身半旧的素锦常服，枯坐在临窗的紫檀木榻上。
他的背脊佝偻了些，眼袋深重，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手中一份被汗水浸透些许边角的密报。
那上面，详细记载着骊山龙渊的进展：创世纪孵化器的鬼斧神工、第一批巨卵即将破壳、李世民如何意气风发地规划这支未来的“龙骑军”……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他日渐衰朽的心头上。
“一百零八头……堪比虎豹……三西个月可成军……”李渊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攥着那份密报，指关节捏得发白，“好！好一个龙骑军！好一个天命所归的圣人天子！”他的话语充满了刻骨的讥讽和无力回天的悲凉。
世民不仅坐稳了江山，如今更是得到了神助，手握足以碾压一切的神兽军力！而他李渊，困在这深宫之中，如同被拔了牙齿、剪了爪牙的老龙，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的尊严被无情碾碎。
一股混合着强烈嫉妒、深切恐惧和滔天恨意的火焰在他胸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将残存的理智焚尽。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样老死在这囚笼之中，看着世民那小儿开创千古未有之盛世，将他李渊彻底抹杀在史书的尘埃里！
就在这时，心腹老宦官赵德忠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殿内，行至榻前，低声道：“陛下，李媛公主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女‘绿漪’今日出宫采买，己秘密接过头。”他将一枚用蜡封住的细小竹筒双手奉上。
李渊浑浊的眼珠猛地爆射出慑人的精光，一把夺过竹筒，指甲抠掉蜡封，倒出一卷细薄的丝帛。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娟秀却透着压抑的沉重：“父皇在上，女媛泣拜。神使深居简出，性情莫测。龙渊重地，戒备森严，非诏不得入。儿虽近其身侧，然……实无从探得神兽孵化之秘。前路茫茫，女惶恐无措，唯念父皇安康……”
这封来自女儿李媛的密信，如同最后一盆冷水，浇熄了李渊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之火。
没有秘法！无法接近！李媛在神使身边，却也如同隔着一道天堑鸿沟！
“废物！都是废物！！”李渊的理智彻底被狂怒吞噬！他猛地将丝帛狠狠掼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枯瘦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朕养了她这么多年！给了她公主之位！如今朕身陷囹圄，她就在那神使身边，却连这点事都办不成？！难道让她放下身段，去求！去哭！去……去侍奉那个神使，换得只言片语也做不到吗？！”
“陛下息怒！公主殿下她……”太监吓得噗通跪倒，冷汗涔涔。
“息怒？！朕如何息怒？！”李渊猛地打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濒死的凶兽，射出骇人的光芒，死死盯着太监，“告诉绿漪！传话给媛儿！”
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一字一句，带着帝王最后的冷酷与疯狂：“告诉她！朕不是让她去当公主！朕是让她去当棋子！去当武器！朕不管她用什么样的手段！是放下尊严苦苦哀求，还是耗尽心思曲意逢迎，甚至……”
李渊的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暗示：“……哪怕是用那女儿家的身子去缠！去磨！去换取那神使的片刻心软！朕只要结果！只要方法！只要能对付世民那畜生的龙骑军的方法！孵化秘法！驯养秘诀！或者……或者能弄到一颗快孵化的龙蛋！一颗就好！告诉她，若办不成此事，她母妃一族……休怪朕不顾血脉亲情！这便是她的命！为朕所用的命！”
这赤裸裸、毫无遮掩的残酷指令，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回荡在冰冷的大安宫深处。
赵德忠面无人色，匍匐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却只能颤声应诺：“老奴……遵旨……”
李渊喘着粗气，胸膛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眼中燃烧着绝望与疯狂交织的火焰。
他将所有的赌注，所有的疯狂，都压在了远在骊山的女儿身上。
而此刻，远在骊山静庐的李媛，尚不知自己己被深宫中的父亲，推向了命运的风口浪尖。
静庐风日，秋夜微凉。
李媛独自坐在窗前，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刚刚由绿漪冒险传递进来的、承载着父亲疯狂指令的蜡丸。
窗外的月光清冷地洒在她身上，却无法驱散她心中那如同万丈深渊般的寒意与屈辱。
指尖颤抖着捏碎蜡封，抽出里面那薄如蝉翼的字条。
熟悉的字迹，却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与残酷。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刺入她的眼帘，扎进她的心脏：
“...不顾血脉亲情...女儿家的身子...缠...磨...换取...命...”
“噗——！”一口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她死死咽了下去。
李媛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她扶住窗棂，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几乎窒息。父皇……竟将她视作……视作可以随意交易的娼妓？！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视线。月光下，父亲那曾经慈爱如今却扭曲狰狞的面容，与神使林石那永远带着几分戏谑、几分疏离的脸庞交替浮现。
一个是将她推入火坑的生父，另一个……则是她唯一可能抓住的、却不知是救赎还是更深深渊的……浮木？
一股冰冷的绝望在她心底蔓延。她知道父皇的为人，更明白那“不顾血脉亲情”绝非虚言。
她母妃，她母妃身后的家族……都可能因她而万劫不复！她没有退路。
不知过了多久，颤抖终于止息。李媛缓缓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眼神里的脆弱和无助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所取代。
她走到铜镜前，仔细整理着有些凌乱的鬓发，抚平衣裙上的褶皱。
镜中的女子，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曾含着秋水般温柔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晦暗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接下来的三天，静庐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
林石依旧慵懒，要么躺在院中摇椅上晒太阳，要么去龙渊入口处和轮值的将官插科打诨。但无论他在何处，身边总会出现一道纤细而沉默的身影。
清晨，林石揉着眼睛走出卧房，门口的石阶上必定放着一盆温度恰到好处的清水，洁净柔软的布巾叠得整整齐齐，旁边甚至还有一小碟碾碎了某种清新草叶的牙粉。
桌上，不再是简单的清粥小菜，而是精致的点心，汤羹，甚至连他惯用的竹杯都被换成了温润的白玉盏，里面泡着他随口提过一句觉得尚可的庐山云雾茶。
午后，若林石在院中小憩，一把遮阳的竹伞便会悄无声息地撑在他上方，挡住了有些刺目的秋阳。
当他被龙蹭得烦了，挥手驱赶时，李媛会适时出现，用一种奇特的、带着安抚意味的轻柔哨音（这些日子观察林石学来的），将那些精力过剩的小家伙引到一边玩耍。
夜里，当他处理完事务回到书房（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只是进去转一圈），桌案上除了热茶，还会多一盏温着的燕窝羹或莲子汤，烛台也被细心地调到最舒适的光亮。
他换下的衣物，第二天总会洗得干干净净，叠放整齐地出现在他床头。
甚至有一次他随口抱怨了一句山中夜露重，觉得被褥有些潮气，当晚他的床上就多了一床厚实暄软、带着阳光气息的新棉被。
李媛做得极其自然，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雨。
她很少说话，只是在林石偶尔投来目光时，回以一个温顺而略带苍白的微笑。
那双曾经灵动会说话的眼睛，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薄雾，将所有的情绪都深深藏起，只余下小心翼翼的体贴入微。
林石是何等人物？他看似惫懒随性，实则心如明镜。
李媛这突如其来的、细致到近乎卑微的“伺候”，处处都与她堂堂公主的身份格格不入。那偶尔流露出的、掩藏在温顺下的沉重与疲惫，更瞒不过他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