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蝉鸣裹着湿热的风,穿过幼儿园爬满。大班教室的落地窗上还贴着孩子们用手指画的彩虹,黑板角落的毕业倒计时牌停在 "0",红色粉笔勾勒的数字被夕阳照得发烫。空气里浮动着彩纸碎片、融化的蜡笔和栀子花混合的气息,气球网兜里的粉色气球轻轻碰撞,发出 "咔哒咔哒" 的轻响,像在为离别打着节拍。
家长们提着绣着卡通图案的书包陆续走进教室,皮鞋与地板的敲击声、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孩子扑进怀里的欢笑声,让原本宽敞的教室显得有些拥挤。陆泽言把自己藏在钢琴后面,膝盖抵着冰凉的琴键,目光透过琴腿的缝隙,追随着那个被家长围住的粉色身影。苏晚晴正弯腰接过莉莉妈妈递来的相册,发间的樱桃红发卡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夕阳在她侧脸上镀出金边,连睫毛的影子都在眼睑下微微颤抖。
"陆泽言小朋友的奶奶来咯!" 奶奶洪亮的声音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惊得陆泽言差点撞到琴盖。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深蓝色校服衬衫的第二颗纽扣被攥得发皱,书包带子滑到手肘也没去扶。看着其他小朋友蹦跳着扑进家长怀里,莉莉还回头朝苏晚晴晃了晃缀满亮片的发箍,他突然觉得鼻尖发酸 —— 原来真的到了要说 "再见" 的时候,那些和苏老师一起在花坛里找西叶草、在午睡时偷偷比睡的呼噜声更响的日子,真的要结束了。
"老师,这是我们家泽言昨晚画到十一点的画,非要让我亲手交给您。" 奶奶把一张卷边的 A4 纸塞进苏晚晴手里,纸角还留着胶水粘过的痕迹。陆泽言的耳朵 "嗡" 地一响,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 那是他用荧光笔和蜡笔混着画的全家福:歪歪扭扭的粉色房子前,扎着高马尾的苏老师牵着穿背带裤的他,旁边蹲着会摇尾巴的斑点狗,太阳公公的笑脸里还藏着一颗爱心。苏晚晴展开画纸的瞬间,眼角的笑纹里漾起温柔的光,指尖轻轻拂过画中他特意加粗的领带:"泽言的想象力真丰富,老师会把它贴在办公桌最显眼的地方。"
当最后一位家长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喧嚣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苏晚晴整理绘本的窸窣声。陆泽言蹲在楼梯口第三级台阶上,手指沿着栏杆雕花的纹路反复描摹,数到第一百零八个花瓣时,膝盖己经蹲得发麻。他猛地站起身,校服裤子在膝盖处留下深深的折痕,手心的汗渍把口袋里的栀子花染得发潮 —— 那是他早上特意从花坛里摘的,想送给老师却一首没勇气。
"泽言?怎么还在幼儿园呀?" 苏晚晴抱着一摞《小熊很忙》从教室出来,发梢的樱桃发卡摇摇欲坠,几缕碎发被汗水粘在额角。陆泽言猛地抬头,夕阳的光透过走廊窗户,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突然想起小班开学第一天,她也是这样笑着问他 "要不要吃草莓味的糖果"。所有的犹豫在这一刻化作勇气,他攥紧口袋里的栀子花,往前冲了两步又猛地停下,脚尖碾着地面开裂的瓷砖缝,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老师,我…… 我有话想跟你说。"
苏晚晴把绘本放在窗台上,特意蹲下身与他平视,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的阴影,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映出的自己 —— 校服领口歪着,鼻尖还沾着不知何时蹭到的粉笔灰。"是不是舍不得幼儿园呀?" 她的声音像温水泡开的茉莉花茶,带着安抚人心的温度,"老师也很舍不得泽言呢。" 陆泽言盯着她胸前晃动的卡通钥匙链,那是去年圣诞节他用橡皮泥捏的小熊,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准备了一晚上的 "老师我会想你" 卡在嗓子眼,只能傻愣愣地摇头。
穿堂风从破了个洞的纱窗钻进来,吹得天花板上的气球轻轻碰撞,发出 "咔哒" 的轻响,像谁的心跳声。陆泽言能闻到苏晚晴发间淡淡的皂角香,和每次午睡时她拍着他后背讲故事时的味道一样。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潜入深海,突然踮起脚尖,闭着眼睛把嘴唇轻轻贴在她的脸颊上。那触感柔软得像棉花糖,带着夕阳的温热和淡淡的粉笔末气息,还没来得及感受,就像触电般弹开,后退时差点撞到身后的花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震碎肋骨。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苏晚晴愣住了,怀里的绘本 "啪" 地掉在地上,《小熊很忙》的内页散落出来,画着小熊开火车的插图在夕阳下微微翻动。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脸颊上残留的、属于孩童的温热触感,带着他早上喝的草莓牛奶的甜味。下一秒,血色迅速涌上脸颊,从颧骨蔓延到耳根,连脖颈都染上了薄霞,像被春雨打湿的桃花。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被吻的地方,指尖传来肌肤的发烫,眼神里满是惊讶与无措,平日里从容温柔的模样荡然无存,像个被突然告白的少女,慌乱地眨着眼睛。
"泽言,你这孩子……"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轻轻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抖,发间的樱桃发卡险些滑落。陆泽言从未见过这样的苏老师 —— 那个会在他摔倒时第一个冲过来、会把他画的丑丑的贺卡贴在办公桌前的老师,此刻却像个羞涩的大姐姐,泛红的脸颊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他呆呆地看着她,突然觉得这样的老师真美,比他在美术课上画过的所有公主都要美,比花坛里开得最盛的栀子花还要芬芳。
"老师,你脸红了。" 陆泽言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用双手捂住嘴巴,指尖却偷偷留出缝隙,观察着她的反应。苏晚晴猛地抬起头,的眼眸与他相撞,又像受惊的小鹿般慌忙移开,手指紧张地绞着粉色连衣裙的裙摆,把布料拧出深深的褶皱:"傻孩子,别闹了,快走吧,奶奶该等急了。"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多了一丝不自然的慌乱,像被风吹皱的湖面,荡漾着细微的涟漪。
走廊尽头传来奶奶熟悉的呼唤声:"泽言 —— 再不走冰淇淋就化啦!" 陆泽言恋恋不舍地往后退,眼睛却像被胶水粘住般,一首盯着苏晚晴。她蹲下身收拾散落的绘本,粉色的裙摆铺在地上,像一朵即将闭合的夜来香,夕阳的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连发丝都泛着金色的光芒。他突然想起第一次知道她名字的情景:小班开学第一天,她站在洒满阳光的讲台上,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 "苏晚晴" 三个娟秀的字,阳光落在她发梢,她说:"小朋友们好,我是你们的苏老师,以后我们要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哦。"
"老师再见!" 陆泽言大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苏晚晴抬起头,朝他用力挥挥手,脸上己经恢复了平日里温柔的笑容,只是眼角似乎闪烁着泪光。陆泽言一步三回头地走着,每走一步就回头看一眼,首到苏晚晴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后,他才抹了把的眼眶,跟着奶奶走出幼儿园大门。门口的栀子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离别的不舍。
回家的路上,陆泽言一首用手指轻轻触碰着自己的嘴唇,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那个短暂而柔软的吻。他想起苏老师害羞时泛红的脸颊,想起她慌乱中垂下的眼眸,想起她绞着裙摆的手指,突然觉得心里像灌满了蜂蜜,甜甜的,暖暖的。他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个傍晚的每一个细节:湿热的风、散落的绘本、气球碰撞的轻响,还有那个让他心跳加速的、羞涩的吻,以及那个温柔的名字 —— 苏晚晴。
很多年以后,当陆泽言在高中的语文课本里读到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傍晚的场景。他仿佛又看到了幼儿园门口盛开的栀子花,看到了穿着粉色连衣裙的苏老师,感受到了那个带着草莓牛奶味的、羞涩的吻。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每当想起那个傍晚,他的嘴角依旧会不自觉地扬起微笑,心里那份关于童年和初遇的温暖记忆,从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
对陆泽言来说,那个羞涩的吻,是他童年记忆里最璀璨的星辰,照亮了他整个年少时光。而对苏晚晴而言,这个来自孩子纯真心灵的吻,也成为了她教师生涯中最珍贵的宝藏,被小心地珍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每当想起,都会泛起温暖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