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丝敲打着咖啡馆的玻璃窗,将窗外的青稞田晕染成一片朦胧的绿。陆泽言推开店门时,风铃发出一串清越的响声,与苏晚晴手中瓷勺碰撞杯壁的轻响叠在一起。她今天穿了件深紫色的羊绒开衫,领口处露出的丝巾角上绣着细碎的向日葵图案 —— 那是他上周托人从丽江带回的手工艺品,没想到她竟真的戴上了。
"苏老师今天气色很好。" 他在她对面坐下,将湿漉漉的雨伞靠在桌边,伞骨上镌刻的 "陆" 字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清晰。苏晚晴正在搅拌的咖啡勺突然顿住,溅出的深褐色液体在奶泡上划出歪扭的弧线,像极了二十年前他在作业本上画坏的笑脸。
"陆先生又来请教教育问题?" 她放下勺子,指尖无意识地着杯口的唇印,那是小宇今早喝牛奶时留下的。陆泽言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银戒 —— 那是用青稞穗编织的样式,和他母亲年轻时戴的一模一样。
"今天不谈教育。"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推到她面前时,盒盖上的烫金 "晴" 字在灯光下流转着微光。苏晚晴的呼吸骤然停滞,仿佛回到某个被遗忘的午后,幼儿园储物箱里飘出的樟脑丸气味突然涌入鼻腔。
"这是......" 她的指尖悬在盒盖上方,迟迟不敢落下。陆泽言替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褪色的手工康乃馨,用幼儿园常见的粉色皱纹纸制成,花茎处缠着的绿胶带己开裂成锯齿状,却依然牢牢绑着一张泛黄的便签。
"小班第二学期的手工课,"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指腹轻轻拂过花瓣上的褶皱,"您说康乃馨是妈妈花,让我们送给最想感谢的人。我偷偷在便签背面画了只歪嘴兔子,因为您总说我笑起来像兔子。"
苏晚晴猛地攥紧桌布,指节泛白得像冬日的雪。便签上的字迹早己模糊成浅黄的斑痕,却依然能辨认出歪歪扭扭的 "苏老师" 三个字。记忆的碎片突然在脑海中炸开 —— 那个总把胶水涂到袖口的小男孩,蹲在美工区偷偷往花束里塞兔子画,被她发现时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您还记得吗?" 陆泽言又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倒出的物件在桌面上发出细碎的碰撞声:缺了口的蜡笔、用棉线捆着的识字卡片、还有一枚印着熊猫图案的橡皮擦。"这是您奖励给我的 ' 全球小明星 ' 礼物,橡皮擦我用了整整三年,首到熊猫的眼睛都磨没了。"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苏晚晴看着那枚橡皮擦,突然想起某个下着暴雨的清晨,小男孩浑身湿透地冲进教室,怀里却紧紧抱着书包,说 "不能让苏老师的故事书淋湿"。她当时用毛巾擦着他的头发,闻到他衣领里淡淡的皂角香,和现在陆泽言身上的雪松香奇妙地重叠。
"陆先生......"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伸手去拿那枚橡皮擦时,却碰到了旁边的识字卡片。卡片散落的瞬间,她看见其中一张背面用铅笔描着幼儿园滑梯的轮廓,正是她记忆中那座漆皮剥落的蓝色滑梯,当年小泽总爱在滑到底时发出 "呜哇" 的叫声。
"还有这个。" 陆泽言从钱包夹层里抽出一张塑封的照片,边角被得发毛。照片上的她穿着蓝裙子蹲在花圃前,怀里抱着的小男孩正往她发间别栀子花,两人身后的向日葵开得比人还高。苏晚晴的指尖划过照片上自己年轻的眉眼,突然想起那天是幼儿园的开放日,小泽的父母没来,她便陪他在花圃待了整个下午。
"您说向日葵是最诚实的花,花瓣永远跟着太阳走。" 陆泽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后来我去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向日葵,却再也没见过比幼儿园里更灿烂的。" 他顿了顿,抬眼时睫毛上竟沾着水光,"因为那时的太阳,在您身上。"
咖啡馆里的留声机突然换了曲子,播放起二十年前流行的《童年》。苏晚晴看着照片上小泽缺了颗门牙的笑容,又看看眼前陆泽言眼中熟悉的执拗,二十二年的时光突然在这一刻坍缩成薄薄的一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总把纸风车藏在课桌下的男孩,那个在她生病时偷偷塞橘子糖的男孩,那个说 "苏老师等我长大娶你" 的男孩......
"小泽......" 她终于喊出这个名字,泪水决堤而下,滴在桌面上的识字卡片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陆泽言绕过桌子将她拥入怀中,这个拥抱跨越了二十二年的光阴,带着她记忆里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我找了您好久,苏老师。"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满是失而复得的颤抖,"久到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桌面上的手工康乃馨上,褪色的花瓣仿佛在瞬间重获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