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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一层浸了青稞酒的薄纱，从玉龙雪山的山脊线缓缓铺陈开来，悄然笼罩了石头乡。苏晚晴坐在自家吱呀作响的樟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掌心那枚微凉的琉璃镇纸，上面用古法脱蜡工艺铸造的向日葵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花茎处那道细微的缺角正硌着她的掌纹 —— 那是二十年前小泽不小心摔出来的痕迹，此刻却像一枚时光的印章，烫得她指尖发麻。陆泽言坐在对面的藏式矮榻上，深灰色羊绒衫的领口露出银质锁骨链，链坠是枚缩小版的纸风车，在窗外透进的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真的是你...... 小泽。" 苏晚晴的声音突然被喉咙里的哽咽截断，樟木椅的雕花扶手被她攥出细密的汗渍。她抬起头时，恰好有颗流星划过窗棂，照亮了陆泽言眼中闪动的水光，那瞳孔深处倒映着她鬓角的白发，像落了片深秋的霜。眼前这个手腕上戴着百达翡丽的男人，此刻正用当年那个总爱把鼻涕蹭在她裙摆上的小男孩的眼神望着她，连眨眼时颤动的睫毛弧度都与记忆完美重合。
陆泽言轻轻点了点头，喉结在暮色中滚动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应答。他从羊绒衫内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打开时里面躺着枚用蓝晒工艺制作的书签，上面印着阳光幼儿园的旧照：穿蓝裙子的她蹲在滑梯旁，怀里抱着的小男孩正往她发间别栀子花，两人身后的向日葵花田开得比人还高。"找了二十二年零西个月。" 他的指尖抚过照片上她年轻的眉眼，声音低沉得像雪山融水，"从拆迁办的废墟里捡到这张照片开始，我就把所有关于您的线索都存在这个盒子里。"
苏晚晴的视线落在书签边缘用钢笔写的小字："2003.6.12，苏老师说我的鼻涕像蜗牛爬过的痕迹"。记忆的潮水突然冲破堤岸 —— 那个总在午睡时把纸风车藏在枕头下的男孩，那个用蜡笔在她备课本上画满向日葵的男孩，那个在她离开那天抱着铁门哭得浑身发紫的男孩...... 此刻正坐在她面前，西装袖口露出的腕表秒针走动声，和当年幼儿园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奇妙地重叠。
"我真的不敢相信......" 她喃喃自语，指尖抚过陆泽言递来的红木盒，里面整齐码放着二十二年间他搜集的所有碎片：褪色的家长会通知、她用过的半截粉笔、甚至还有张泛黄的牛奶费收据。这些物件上都贴着便签，用他如今的字迹写着："苏老师的粉笔灰总沾在右肩"、"她喜欢用橘子糖哄哭鼻子的孩子"。
"时间过得真快。" 陆泽言突然从盒底拿出个塑胶小熊，那是她当年奖励给全勤宝宝的礼物，小熊的左眼己经脱落，却被他用金线仔细缝补过。"您说过，要像向日葵一样永远朝着阳光。" 他的拇指着小熊缺了口的耳朵，"所以我把公司 logo 设计成了向日葵，每次董事会看到它，就像看到您在讲台上对我笑。"
苏晚晴的脸颊突然泛起红晕，想起刚才陆泽言解开西装领口时，她瞥见的锁骨下方那处淡粉色疤痕 —— 那是当年他为抢回被风吹走的风车，在滑梯上摔出的伤口。此刻这道疤痕正隐没在真丝衬衫的褶皱里，却像枚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眶发热。
"这些年......" 她的声音被突然涌入的回忆打断，二十年前最后一次家长会，她看着小泽空荡荡的座位，把准备好的毕业礼物 —— 一枚刻着 "晴" 字的纸风车，悄悄塞进了他的课桌抽屉。后来听说他在拆迁后的废墟里挖了三天，只为找回这个风车。
陆泽言突然起身走到窗边，月光恰好为他镀上银边，他转过身时手里多了件东西 —— 那是她当年落在幼儿园的蓝色发带，缎面上绣的栀子花己经褪色，却被他用透明树脂精心封存。"最后一次见您，是在幼儿园的铁门后。"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说 ' 小泽要乖 '，可我看到您转身时，发带掉在了泥坑里。"
苏晚晴的目光落在发带上凝固的泥点，突然想起那个暴雨的清晨，她提着行李箱离开时，不敢回头看追着校车跑的小泽。此刻陆泽言描述的细节，连她发带掉落的位置都与记忆完全重合，惊得她捂住了嘴。
"我在《中国教育报》的乡村教师专栏里看到您的照片时，正在日内瓦开会。" 陆泽言从皮夹里抽出机票存根，上面密密麻麻盖满了各国海关的戳记，"那天我推掉了所有会议，买了最近一班飞往昆明的机票，在香格里拉的盘山公路上吐了七次，只为快点见到您。"
房间里陷入漫长的沉默，只有墙上的藏式挂钟在滴答作响。苏晚晴看着陆泽言放在矮榻上的双手，指节因为紧张而泛白，却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 —— 这双手曾在幼儿园捏过橡皮泥，在华尔街签过亿万美元的合同，如今正微微颤抖着，等待她的回应。
"当年......" 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释然的笑意，"我父亲生意失败，举家躲债去了南方，连告别都来不及跟你们说。" 她从抽屉里拿出个陈旧的笔记本，里面夹着张剪报："阳光幼儿园优秀教师苏晚晴失踪"，旁边用铅笔写着："小泽，对不起"。
陆泽言接过笔记本，指尖触到她当年的字迹，突然想起幼儿园的黑板，她总是用红色粉笔在上面画向日葵，阳光透过窗户，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都过去了，苏老师。" 他合上笔记本，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现在换我来守护您。"
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皎洁，照亮了陆泽言从公文包里拿出的文件 —— 那是他刚签署的捐赠协议，将在石头乡建立以 "晴" 命名的教育基金会。苏晚晴看着协议上他熟悉的签名，又看看他眼中熟悉的温柔，二十二年的时光突然在这一刻坍缩成薄薄的一层，那个曾在幼儿园偷偷亲她脸颊的小男孩，终于穿越岁月的洪流，回到了她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