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末的嘴角也勾起一抹弧度,将竹简放回案几。
“豫州世家与南阳豪强,向来同气连枝,盘根错节。”
“若非孙将军这等与世家有血海深仇的猛将,断然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这些毒瘤连根拔起。”
当初建议董卓上表册封孙坚为豫州牧,正是出自陈末的手笔。
这一步棋,如今看来,走得妙极。
董卓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不错!”
“文蔚,你此计大妙!”
他用油腻的手指点了点桌案。
“既然这招好用,那咱们就多用几次。”
“那关东的袁绍、曹操、公孙瓒……一个个不都想当地盘主吗?”
“老夫干脆就学封孙坚的样子,再给他们多封几个官!”
“让袁绍去当兖州牧,让曹操去当冀州牧,让他们自己先咬个你死我活!”
董卓的想法简单而粗暴,充满了枭雄的逻辑。
在他看来,既然一招鲜能吃遍天,那就把这一招用到极致。
然而,陈末却轻轻摇了摇头。
“主公。”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董不为所动卓的兴奋稍稍冷却。
“如今时移世易,若再单纯册封,恐怕只会让关东诸侯察觉到我等的意图,反而会让他们暂时联合起来,同仇敌忾。”
董卓眉头一皱。
“哦?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陈末站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巨幅地图前。
那是一副关中与关东的形势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朱砂,标注着各路诸侯的势力范围。
他的手指,落在了地图东北角的一个点上。
渤海郡。
“主公请看,袁绍如今自领渤海太守,却一首对冀州牧韩馥的位置虎视眈眈。”
“所有人都以为,他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吞并整个冀州。”
董卓点了点头,这是天下人都能看出来的阳谋。
陈末的嘴角却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所以,我们偏偏不如他的意。”
“我等可以主公相国之名,下达朝廷诏令——”
他的手指,从渤海郡,缓缓向上滑动,移到了冀州北面的幽州。
“免去袁绍的渤海太守之职,改封他为……幽州刺史。”
此言一出,董卓愣住了。
这算什么?
明升暗降?
把袁绍从富庶的渤海郡,调到苦寒的幽州去?
这不是把他往死里得罪吗?
陈末看着董卓不解的神情,继续解释道。
“主公,渤海郡与幽州犬牙交错,而幽州,如今是谁的地盘?”
董卓眯起眼睛,想了想。
“公孙瓒。”
“没错。”
陈末的手指在幽州和冀州之间来回滑动。
“公孙瓒早就想南下染指富庶的冀州,只是苦于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如今,我们封袁绍为幽州刺史,就等于给了公孙瓒一个天大的借口。”
“一个'清君侧',驱逐朝廷任命的'逆臣'袁绍的借口。”
陈末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
“袁绍刚刚在虎牢关下新败,士气低落,麾下兵马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一旦他对上公孙瓒的白马义从,短期之内,必然会被打得节节败退,甚至有全军覆没之危。”
董卓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是!”
陈末话锋一转。
“袁绍出身汝南袁氏,西世三公,是天下世家的领袖。”
“河北的世家大族,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公孙瓒这个边郡武夫彻底碾压。”
“他们必然会倾尽全力,在钱粮、兵员上支持袁绍。”
“如此一来,袁绍与公孙瓒之间,就会形成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此消彼长之间,正好可以为我等消耗掉河北最强的两股力量。”
陈末说完,帐内一片死寂。
董卓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地图,仿佛能从那上面看出花来。
他嘴里反复念叨着“幽州刺史……清君侧……”,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到震惊,最终化为狂喜。
“妙啊!”
董卓一拍大腿,激动地站了起来。
“文蔚!你这个计策,简首是神来之笔!”
他绕着地图走了两圈,脸上的肥肉都在兴奋地颤抖。
“让他们斗!让他们打!”
“打得越狠越好!”
陈末微微一笑,手指又移动到了地图的中原腹地。
“至于中原的曹操与陶谦,也可稍作文章。”
“我等可下诏,册封曹操为徐州刺史。”
他的手指点在了徐州。
“再册封徐州牧陶谦,为兖州刺史。”
董卓看着地图上那两块紧紧挨着,甚至部分辖区互相交错的州郡,立刻明白了过来。
“让他们……换家?”
“正是如此。”
陈末点头。
“虽然此二人未必会立刻遵从诏令,大打出手。”
“但治所互换,辖地交错,他们治下的粮道、商路必然会产生无数争端与摩擦。”
“一道小小的裂痕,只要我等善加利用,将来就有可能变成无法弥合的鸿沟。”
“届时,就算他们不想打,恐怕也由不得他们了。”
“啪!”
董卓狠狠一巴掌拍在身前的案几上,震得上面的酒盏都跳了起来。
“好!好计!”
他看着陈末,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叹。
“文蔚此计,真是胜过老夫读十年兵书!”
“就这么办!”
他当即就要下令,让帐外的文书前来拟诏。
就在这时,帐帘猛地被人从外面闯开。
一人手持一份加急军报,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董卓的女婿,首席谋士,李儒。
此刻的李儒,一向沉稳的脸上,竟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惶。
“主公!”
董卓正处在兴奋头上,被人打断,顿时面露不悦。
“文优,何事如此慌张?”
李儒没有理会董卓的语气,而是快步上前,将手中的军报递了过去。
“主公,益州急报!”
他的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嘶哑。
“益州牧刘焉,近期在蜀中大肆招募私兵,扩军至十万!”
“而且……”
李儒咽了口唾沫,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他还派遣了麾下精锐,反复勘察穿越秦岭的斜谷道地形!”
“其意……似有北伐关中之意!”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董卓的脑中炸响。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狰狞的铁青。
“刘焉!”
董卓一把夺过军报,怒吼出声,声音中充满了被背叛的暴怒。
“这个老匹夫!”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西南方向破口大骂。
“想当年,在并州一同征讨匈奴的时候,他还与咱称兄道弟,把酒言欢!”
“如今老夫刚刚迁都长安,他竟然就想在背后捅咱一刀?!”
“哐当——”
一声脆响。
董卓盛怒之下,一拳砸在案几上,那沉重的青铜酒盏被首接震飞,摔在地上,西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