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参访日,黎轻舟和柳教授的电梯骤停在29楼。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瞬间灌满了电梯轿厢。骤停的失重感让黎轻舟的后背狠狠撞上冰凉的镜面,发出一声闷响。惊慌还未成形,一只手臂己经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横亘在她腰前,隔着薄薄的雪纺衬衫,滚烫的体温和沉香的清冽气息铺天盖地压来。
“别动。”柳岭南的声音紧贴着她头顶响起,比平日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黑暗放大的磁性。手机屏幕的幽蓝光芒在他手中亮起,勉强撕开一小片黑暗,映亮了他绷紧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那光也落在他横在她腰间的手臂上,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分明。
“怕黑?”他问,呼吸拂过她的额发。
黎轻舟摇头,动作间几缕散落的发丝不经意扫过他凸起的喉结。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处肌肤在她发梢触碰下的瞬间滚动了一下。
头顶传来一声极低的、带着气音的轻笑。“我倒是怕。”他的声音在密闭的黑暗空间里回荡,震得她耳膜发痒。
“怕什么?”黎轻舟的声音有些发紧。狭小的空间,过近的距离,他身上强烈的存在感和那缕挥之不去的沉香,让她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
“怕你发现我办公室藏着什么。”柳岭南的语调带着一种刻意的、慢条斯理的慵懒,像在逗弄一只受惊的猫。手机蓝光微微移动,照亮了他此刻的神情——灰蓝色的眼眸在幽光下深不见底,专注地锁着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近乎危险的弧度。
“藏着…什么?”黎轻舟下意识追问,被他话里暗示的神秘感和此刻的氛围搅得心绪不宁。
横在她腰间的手臂似乎收得更紧了些,将她更近地带向他坚实的身躯。属于他的体温和气息更加霸道地侵袭着她的感官。然后,带着薄茧的指腹毫无预兆地、极其轻柔地擦过她的眼下肌肤。
“你交的十二份作业。”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灼热的呼吸几乎喷在她的耳廓上,“从第一次案例分析到上次的财务预测模型。每份,”他顿了顿,指腹在她眼下那片细腻的皮肤上轻轻了一下,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我都有两份。一份是批注版,红笔写的全是漏洞。”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指腹的触感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珍视。
“另一份呢?”黎轻舟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心跳声在寂静的电梯里如同擂鼓。
“珍藏版。”柳岭南的唇几乎贴上了她的耳垂,气息滚烫,“一个字没动,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锁在第三个抽屉里。”他的话语像羽毛搔刮着她的神经,“锁着…我的私心。”
黎轻舟浑身僵住,血液似乎都冲向了被他指腹触碰过的那一小片皮肤和他紧贴着她的身体部位。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她能清晰地听到头顶钢索偶尔传来的、令人心悸的绞动声,更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失控狂跳的声音,几乎要挣脱束缚。他话里的“私心”二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底激起了巨大的、混乱的涟漪。
就在这时,柳岭南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蓝光一闪而过。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极不情愿地稍稍退开半步,但横在她腰间的手臂并未完全撤离,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虚环着。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幽光映亮了他瞬间变得有些冷峻的侧脸。
“学校行政群通知,”他的声音恢复了部分平日里的冷静,但那份灼热尚未完全褪去,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下周一校庆的时候,陆淮舟复学,手续己办妥。”
“陆淮舟”三个字像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浇在黎轻舟混乱燥热的神经上。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电梯里稀薄的空气似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那个名字,连同天文台雨夜的冰冷短信、半年前心碎的休学,以及所有刻意尘封的痛楚,瞬间冲垮了刚才被黑暗和暧昧营造出的虚幻迷障。她眼底的迷蒙悸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愕和迅速冻结的清醒。
柳岭南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瞬间僵硬的身体和眼神的变化。他灰蓝色的眼眸在手机幽光的映照下,锐利如鹰隼,将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波动都尽收眼底。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看来,”他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像淬了冰的金属,在狭小的空间里带着刺骨的寒意,“黎同学对这位陆同学的消息,反应很‘特别’。”
他特意强调了“特别”二字,尾音拖长,带着一种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冰冷探究。那横在她腰间的手臂,也缓缓地、带着一种刻意彰显的疏离感,收了回去。沉香的暖意骤然抽离,只剩下电梯金属壁透出的森森寒意。
黎轻舟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仿佛这样能抵御那突如其来的寒冷和被他看穿狼狈的难堪。她想反驳,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电梯顶部的应急灯突然“滋啦”一声,惨绿的光线骤然亮起,忽明忽灭,将两人僵硬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镜面上,像一幅诡异而沉默的定格画。
柳岭南不再看她。他背对着她,面朝紧闭的电梯门,身姿挺拔却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手机屏幕被他按灭,最后一点幽蓝的光芒消失,只剩下头顶那盏频闪的、不祥的绿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沉默在惨绿的光线下无限蔓延,比之前的黑暗更加令人窒息。钢索偶尔的绞动声如同倒计时,敲打着黎轻舟混乱的心绪。刚才那几乎擦枪走火的暧昧、他指腹的温度、他低语中的“私心”,都被“陆淮舟复学”这个消息和他此刻冰冷的审视彻底冻结、粉碎。
她靠在冰冷的镜面上,感觉后背的凉意正一点点渗透进心里。而柳岭南挺首的背影,在惨绿闪烁的灯光下,像一座沉默的冰山,散发出阵阵寒意。电梯悬停在29楼的黑暗里,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暗格,锁住了刚才所有的悸动与试探,也锁住了此刻无声的尖锐对峙。只有他刚才那句带着冷冽探究的话语,还在她耳边清晰地回响:
“看来,黎同学对这位陆同学的消息,反应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