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中心刺耳的鸣笛声撕裂了校园死寂的夜,红蓝光芒疯狂闪烁,映照着每一个惊魂未定的脸。姜晓婷和李潇潇紧紧搀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黎轻舟,三人如同刚从地狱边缘爬回,脸色惨白,眼神空洞。乔满则被另外的救护人员控制着,她不再挣扎,只是在地上,眼神涣散,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一只彻底坏掉的玩偶。
救护车一路风驰电掣,黎轻舟的视线死死盯着在担架上那个毫无生气的身影上。陆淮舟的脸上覆盖着氧气面罩,露出的部分皮肤是骇人的灰白色,额角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血,染红了洁白的纱布。他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他身上的衣服被扯破,手臂和肩膀处包扎的绷带下,暗红色的血迹不断洇开。
所有的怨恨——对他失忆的冷漠,对他变成“陆淮安”的恐惧,对因他成为傅家棋子的愤怒——在这一刻,如同被飓风席卷的沙堡,轰然崩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恐慌和一种灭顶般的绝望!那个在混乱剧痛中死死抓住她、用尽最后力气将她拉回人间、甚至在自身难保时依旧选择向乔满伸出手的……是陆淮舟!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从未真正忘却的陆淮舟!他回来了!哪怕只有一瞬间!他却为了救她,再次坠入了死亡的深渊!
“淮舟……陆淮舟……”黎轻舟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像濒死的小兽发出的呜咽。她挣脱开姜晓婷的搀扶,踉跄着扑到移动担架旁。医护人员试图阻拦,却被她眼中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绝望震慑住了片刻。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小心翼翼地、带着无限恐惧和虔诚,轻轻触碰陆淮舟那只没有包扎、却同样沾满干涸血迹的手背。冰冷的触感让她心脏狠狠一缩!
“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你舟舟学姐啊……”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滚烫地砸在陆淮舟冰冷的手背上,“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我……”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巨大的悲伤和迟来的宣泄如同海啸将她彻底淹没。
“我以为我放下了……我以为我能和柳岭南重新开始……可是你……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回来?为什么要救我?陆淮舟……你这个混蛋!你欠我的……你欠我那么多……你怎么敢……怎么敢就这样……”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所有的思念、委屈、担忧、后怕,以及那被深深压抑的爱意,在这一刻混杂着怨恨,如同岩浆般喷薄而出!她紧紧抓住他那只冰冷的手,仿佛那是连接他生命最后的绳索,哭得浑身颤抖,肝肠寸断。
“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会一首保护我的……你说话不算话……你醒来啊……你醒来骂我……打我……都可以……求求你……不要死……不要……”她的额头抵在他冰冷的手背上,泪水浸湿了绷带和血迹,卑微而绝望地哀求着。
就在她情绪彻底崩溃、哭得几乎晕厥过去的瞬间,她似乎感觉到,掌心中那只冰冷的手指,极其微弱地、若有似无地……蜷缩了一下!那动作细微得如同幻觉,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黎轻舟绝望的冰层!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陆淮舟的脸!
他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覆盖在氧气面罩下的嘴唇也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力气发出任何声音。随即,那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如同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心电监护仪上原本就微弱起伏的曲线,陡然间变得更加平缓、微弱!刺耳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病人情况危急!血压骤降!准备急救!”医生急促地喊道,一把推开情绪失控的黎轻舟,“家属让开!”
黎轻舟被巨大的力道推得向后踉跄几步,被姜晓婷和李潇潇死死扶住才没有摔倒。她眼睁睁看着医护人员迅速将陆淮舟推入抢救室,那扇冰冷的、象征着生死界限的金属门在她面前无情地关上,亮起了刺目的红灯。
“不……不要……”黎轻舟失魂落魄地看着那扇门,身体软软地滑坐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刚才陆淮舟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反应,是真实的吗?还是她悲痛过度产生的幻觉?那短暂的、若有似无的触动,像一根淬了蜜糖的毒针,扎在她心口最软的地方,带来一丝渺茫的希望,却伴随着更深、更冷的恐惧。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头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嚎和挣扎声!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没疯!我没疯——!!”是乔满!她不知何时挣脱了部分束缚,被两个强壮的护工死死按在轮椅上,却依旧疯狂地扭动、踢打,头发凌乱如同疯妇,脸上糊满了泪水、鼻涕和污渍,眼神涣散而癫狂。
“为什么?!为什么啊——!!”乔满仰着头,对着惨白的天花板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不甘和无法理解的荒谬,“黎轻舟!黎轻舟那个贱人!她该死!她应该摔下去粉身碎骨!为什么最后救她的会是陆淮舟?!为什么——?!”
她猛地低下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抢救室紧闭的门,又像是透过那扇门看到了里面奄奄一息的陆淮舟,眼神里充满了扭曲的爱恋和刻骨的怨恨:“淮舟……我的淮舟……他应该爱我!应该只看得到我!他那么优秀!那么耀眼!从开学第一天起……我就喜欢他!我那么努力!我把自己变得那么好!我站在他身边才最般配!为什么他的眼里只有那个黎轻舟?!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她?!那个土包子!——!”
她的嘶吼声如同诅咒,字字泣血,句句含毒。姜晓婷和李潇潇听得目瞪口呆,脸上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厌恶。
“就算……就算我删掉了那条信息……又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乔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彻底崩溃的绝望和疯狂的自嘲,“哈哈哈!删掉了!我趁她体育课把手机交给我……偷偷删掉了那条微信!那条告诉黎轻舟陆淮舟失忆出国的微信!我以为……只要黎轻舟不知道……只要她以为陆淮舟彻底忘了她……厌恶了她……她就没脸再出现了!她就会滚得远远的!陆淮舟就是我的了!可是……可是有什么用?!”
她猛地转向黎轻舟的方向,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匕首,却又充满了无尽的悲哀和自毁般的绝望:“你看!你看啊!黎轻舟!就算他忘了你!就算他以为你抛弃了他!就算我删掉了那条信息……他还是只记得你!他只记得你!在他要死的时候!他想的还是救你!为了救你……他连命都不要了!连我……连我这个想杀你的人……他都救了!哈哈哈……他救了我……他居然救了我……多可笑!多讽刺啊!黎轻舟!你赢了!你彻彻底底地赢了!你满意了吗——?!”
轰——!!!
乔满这如同疯魔般的嘶吼和控诉,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狠狠砸在黎轻舟的脑海里!瞬间将她炸得魂飞魄散!
苏苏表姐的信息……是乔满删掉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怪不得苏苏明明发了信息,她却从未收到!怪不得她对陆淮舟车祸失忆以及那条最后的告别短信一无所知!怪不得她带着那样深的误解和怨恨,以为陆淮舟彻底戏弄了她!怪不得她会陷入柳岭南精心编织的温柔陷阱!
一切的源头!那场阴差阳错的悲剧起点!竟然是乔满!是乔满因妒成狂,偷偷删掉了那条至关重要的信息!她像一个阴沟里的老鼠,躲在暗处,用最卑劣的手段,试图抹杀陆淮舟在生命最后时刻对她的眷恋,试图斩断他们之间最后一丝联系,只为她那扭曲而自私的占有欲!
巨大的震惊和迟来的真相带来的冲击,让黎轻舟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看着轮椅上那个癫狂哭喊、状若疯魔的乔满,看着那张曾经明艳动人、如今却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脸,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恨意、悲哀和极度荒谬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她甚至想冲上去撕烂乔满的嘴!
“天啊……”姜晓婷捂住了嘴,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骇然和深深的惋惜,“乔满……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开学典礼上……她穿着白裙子主持的样子……多美啊……像仙女一样……”
李潇潇也红了眼眶,声音哽咽:“是啊……大西了……我们都要毕业了……她怎么会……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她们看着曾经风光无限的室友、同学,如今沦落为满口恶毒诅咒、双手沾满自己和他人的鲜血、精神彻底崩溃的疯妇,心中涌起的不是恨,而是浓得化不开的悲哀和物是人非的苍凉。
护工最终给挣扎不休的乔满注射了镇静剂。她癫狂的嘶吼和咒骂渐渐变成了无意识的、断断续续的呜咽,身体在轮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她被推向了精神科病房的方向,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令人窒息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