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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宋青书摸到了枕头下的瓷瓶。
十香软筋散的粉末在指腹上细若游丝，他借着月光看了眼床里侧，周芷若背对着他蜷成团，发梢扫过他手背，还带着日间在药庐熏染的艾草香。
昨夜替他擦背时，她也是这样弯着腰，腕间珍珠串轻碰铜盆沿，叮咚声像极了张无忌赠她时的笑。
"阿若，"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里浸着三分病弱，"我喉咙干。"
周芷若立刻翻身，青丝扫过他下巴。
她摸黑倒了盏茶，递过来时指尖擦过他唇，凉得像灵蛇岛的海水："喝慢些，别呛着。"
茶盏凑到唇边的刹那，宋青书手腕微抖，瓷瓶里的粉末便顺着指缝滑进茶汤。
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时瞥见周芷若在烛火里忽明忽暗的眼，和张无忌替她疗毒时，她望他的眼神，竟有七分相似。
"你今日总看我。"周芷若突然说，替他掖了掖被角，"可是腿又疼了？"
宋青书攥紧被单，掌心沁出冷汗。
他想起昨日在驿站后巷，张无忌的青衫角扫过砖缝，周芷若追出去时，发间珍珠串在风里晃成一片白。
当时他扶着墙挪到窗下，正听见张无忌说"若妹，你的伤可大好了？"，而她回的那句"有你送的续断膏，早不疼了"，甜得像浸了蜜。
"阿若，"他抓住她欲收回去的手，"我想离你近些。"
周芷若的指尖在他掌心跳了跳，抽了抽没抽动："床就这么宽，你睡外侧本就方便。"
"我腿不方便。"他加重了力道，"若半夜摔下去，你可要心疼。"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周芷若的脸忽明忽暗。
她忽然俯下身，发间珠钗扫过他鼻尖："青书，你今日有些奇怪。"
他能闻到她衣襟里散出的川贝枇杷膏味，和张无忌那间飘着药香的厢房，气味分毫不差。
昨夜他翻张无忌行李时，那半片珍珠边缘的划痕，分明是被急扯断的，就像...就像两人拉扯时挣断的。
"我哪里奇怪了？"他笑，手指顺着她腕间珍珠串往上，"倒是你，总带着张公子送的东西。"
周芷若的手猛地一颤，珍珠串在两人掌心发出细碎的响："那是...那是他替我捡的，灵蛇岛混战里掉的。"
"捡的？"宋青书松开手，从枕头下摸出那半片珍珠，"那这半片，怎么会在张公子的《黄帝内经》里？"
月光恰好漫过他手背，珍珠碎片上的划痕像道狰狞的疤。
周芷若的瞳孔骤缩，伸手来抢，却被他反手按在床板上："那日在驿站后巷，我扶着墙听你们说话，他叫你'若妹'，你叫他'无忌哥哥'，好一对兄妹。"
"不是的！"周芷若急得眼眶发红，"我和张公子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宋青书撑起身，废了的右腿压得他额角渗汗，"只是他替你擦药，你替他熬药？
只是他送你珍珠，你送他内经？"他扯过床头包袱，将那本抄本甩在她膝头，"这是我从他行李里拿的，书页间还夹着你的头发，墨绿缎子扎的，和你束发的那根，纹路都一样。"
周芷若的指尖深深掐进抄本里，指节泛白："那是...那日他替我捡书，我头发散了，他帮我别回去的！"
"别骗我了。"宋青书的声音突然哑了，"你昨日擦背时，我摸你后颈，有块红印子，像被人咬的。"
他凑近她耳畔，"张无忌练过九阳神功，体温比常人高，咬出来的印子，是不是比寻常更红些？"
周芷若猛地推开他，翻身下床时撞翻了茶盏。
瓷片碎裂声里，她扶着桌角喘气，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宋青书，你疯了！
我与张公子清清白白，你凭什么..."
"凭这个。"宋青书摸出贴在胸口的玉牌。
他盯着周芷若发抖的背影，"你说要陪我回武当，说等我腿好了就成亲，原来都是骗我的。"
"我没有骗你！"周芷若转身，眼泪砸在素色裙上，"我与张公子真的什么都没有，那红印子是...是我自己抓的！"
宋青书笑了，笑声里浸着血味。
他掀开被子下床，废腿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响："你总说我腿废了，可你不知道。"
他踉跄着逼近，"我这双眼睛，比从前更亮了。"
周芷若退到墙角，后背抵着冰凉的砖："你要做什么？"
"讨回我应得的。"宋青书扣住她手腕，十香软筋散的药效正顺着她血脉往上涌，她的挣扎轻得像片叶子，"你给过张无忌的温柔，也该给我。"
"不！"周芷若踢翻了凳脚，"宋青书，你敢动我，峨眉、武当都不会饶你！"
"武当？"宋青书解她盘扣的手顿了顿，"我师父早当我是废人，师伯们只当我是笑柄，他们连我腿怎么断的都懒得问。"他扯开最后一粒盘扣，"至于峨眉...你这掌门，怕也当不了多久了。"
周芷若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尖发颤。
她抓着他衣袖的手指渐渐无力："青书，我求你...听我解释...那珍珠串是我师傅给的，张公子只是帮我修..."
"够了！"宋青书掐住她下巴，"我不要听你狡辩。"
他低头吻住她颤抖的唇，尝到咸涩的泪，"从你戴着张无忌的珍珠替我擦背时，就该想到今天。"
更夫敲过五更时，宋青书坐在床头穿外衣。
周芷若缩在床角，素色中衣皱成一团，腕间珍珠串散了一半，珠子滚得满地都是。
她望着他系腰带的手，声音哑得像破了的瓷："你...你真当我是那种人？"
宋青书系好最后一粒盘扣，捡起地上半片珍珠扔进包袱。
他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说："明日过沅江，我自己去苗疆。"
"你要丢下我？"
"我要拿回武功。"他转身，看见她脸上的泪在晨光里发亮，忽然想起前世婚礼上，未婚妻也是这样哭着说"我错了"，可有些错，是哭不回来的。
他抓起包袱走向门口，手搭在门闩上时顿了顿："你睡吧，药劲还没散。"
门"吱呀"一声开了，晨风吹进来，卷着满地珍珠骨碌碌滚到床脚。
她摸向颈后那道红印，指甲掐得生疼。
那根本不是张无忌咬的，是前日替宋青书擦背时，他突然反手抓住她，指甲在她后颈抠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