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一更梆子响过，荆州城的更夫拖着长腔喊过"天干物燥"，万府的朱漆大门终于落了栓。
宋青书贴着墙根缩在影里，看着胡夫人脚尖在青砖上一点，整个人便如片柳叶般飘上了院墙。
"上来。"胡夫人的声音压得极轻，指尖勾住他的腰带往上一提。
宋青书只觉腰间一热，整个人己悬在半空，发顶掠过院角那株老槐的枝桠，落定在房梁上时，后颈还沾着片带着夜露的槐叶。
"小心瓦松。"胡夫人屈指弹了弹他肩头，他这才惊觉自己正压着片青灰色的瓦当，瓦缝里几株脆生生的瓦松被压得东倒西歪。
宋青书探头一瞧，好家伙！门口晃进来一对璧人。
那男的剑眉星目，八字胡一翘活像行走的霸道总裁模板；女的绫罗绸缎裹着，弱柳扶风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想捧在手心好好呵护 ， 殊不知这位 “娇花” 骨子里八成藏着个武林高手，这反差萌属实拿捏住了。
他心里瞬间响起 “真相只有一个” 的 BGM：嚯，敢情戚芳成了万圭家的少奶奶，狄云怕是还在大牢里跟丁典上演 “铁窗泪” 剧情呢。
谁能想到，这对新婚夫妻一进屋就上演限制级戏码。
万圭猴急得跟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戚芳半推半就往床上倒，活脱脱言情剧高能片段现场。
胡夫人当场就绷不住了，扭头看见宋青书那副恨不得长八只眼睛的吃瓜表情，差点没气成河豚。
想脚底抹油带他开溜吧，又怕打草惊蛇，急得在房梁上首跺脚。
宋青书突然感觉腰间一痛，转头对上胡夫人喷火的眼神，那口型分明写着 “再看剜你狗眼”！
他只好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活像被抢走棒棒糖的熊孩子。
房间里安静得诡异，只剩楼下传来的暧昧动静。
胡夫人肠子都悔青了，哪成想自己会沦落到跟个男人在房梁上当 “窃听风云” 主角？
反观宋青书，虽然错过 “现场首播”，但身旁佳人恼羞成怒、脸蛋红扑扑的模样，可比楼下的戏码有意思多了，嘴角不自觉地咧到耳根子后面，活脱脱一个偷腥成功的狐狸。
"那是..."胡夫人的拇指轻轻按了按他手背，"狄云的未婚妻？"
宋青书点头。
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混着房梁上陈年的木屑味，首往鼻腔里钻。
原著里戚芳到死都没看清万圭的真面目，此刻她攥着翡翠镯子的指节发白，倒让他想起周芷若初入峨眉时，攥着师父给的木簪子，也是这样拼命想抓住点什么。
"啪！"
院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万圭骂骂咧咧掀开门帘，酒气裹着冷风灌进屋子。
戚芳扶着妆台缓缓坐下，月光从她背后照过来，他这才看清她脖颈处有道淡青的指痕，像条小蛇盘在雪地里。
"有贼！"守卫的吆喝声从角门传来。
胡夫人拽了拽他衣角，两人顺着房梁爬到后檐，正见两个护院举着火把往角门跑，灯笼的光晃得影影绰绰。
胡夫人突然拉着他往下一蹲，墙头上掠过道黑影，青布短打，腰间别着根铁烟杆，正是破庙里说书人常说的"雪中神丐"吴六奇。
"万震山！"吴六奇的声音像敲在铜锣上，震得瓦当簌簌落灰，"你师兄梅念笙的尸首，可是埋在你万府后园？"
正厅的门"轰"地被推开。
万震山扶着门框出来，青缎子长袍裹得严严实实，连领口的盘扣都系到最顶，倒像是特意打扮过："吴爷这是说的哪门子醉话？
三年前梅师兄去了云南，临走还托我照顾震山堂的生意..."
"云南？"吴六奇冷笑，铁烟杆在青石板上敲出火星，"梅师兄的追魂夺命剑专破内家功夫，上个月荆州城死了个江洋大盗，心口三个血洞，正是他那招'三叠浪'的手法。"他往前踏了半步，月光照亮他虬结的脖颈，"梅师兄若在云南，难不成这剑招还能自己跑回来杀人？"
万震山的喉结动了动。
宋青书看见他右手背的青筋跳了跳，这是他方才在万圭房外偷听到的，万震山每次说谎时，右手背的青筋便会跳。
"吴爷莫要听江湖传言。"万震山赔着笑，"实不相瞒，梅师兄去年确实回过荆州...是找凌退思那老匹夫的。"他压低声音，像说什么机密，"凌知府当年在福建当差，截了梅师兄的镖银，师兄气不过，去理论时...时不慎坠了护城河。"
"放屁！"吴六奇的铁烟杆"咔"地断成两截，"梅师兄水性了得，当年在扬子江救过二十三条人命！"他突然转身盯着后檐，宋青书的心跳几乎停了，那道目光像把刀，首往他喉管里扎，"万震山，你当我查不出？
梅师兄的《神照经》..."
"吴爷！"万震山突然提高声音，"您看这都三更天了，不如到前厅喝杯茶？"他朝角门使了个眼色，宋青书这才注意到墙根下影影绰绰站着七八个护院，手里的刀把泛着冷光。
胡夫人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掐了掐。
两人顺着屋檐溜到西墙，墙下的夹竹桃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地，倒把脚印盖得严实。
吴六奇的声音还在身后炸响："万震山，你最好把梅师兄的尸首交出来！"
"嫂嫂。"宋青书摸着墙根往外挪，指尖触到片带刺的月季，"吴六奇说的《神照经》...是不是能起死回生的那本？"
胡夫人没说话。
她站在墙缺口处，月光从她身侧漏过来，把她的影子投在他脚边，像团化不开的墨。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地敲在人心上。
"叔叔。"她突然转身，发间的珍珠簪子闪了闪，"你说万震山为什么要提凌退思？"
宋青书望着她眼底翻涌的光。
他想起原著里凌退思为了《连城诀》逼死女儿，想起丁典在大牢里抱着凌霜华的尸身哭到吐血。
夜风卷着夹竹桃的香气扑过来，他突然觉得这荆州城的月光，比苏州的寒了许多。
"或许..."他摸出怀里的纸条，万家去菩提庵的日子被月光照得发亮，"凌退思手里，也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胡夫人盯着那纸条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
她的指尖擦过他耳垂，像片落在水面上的花瓣："明日去菩提庵，你且跟紧了。"
墙外接二连三地响起犬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