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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熙的目光在周旭冉脸上逡巡片刻，又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确认他并非玩笑后，才抬起眼：“我看起来很闲吗？”
她心里默数着：每天两门雷打不动的艺术课，一个副班长的名头（虽然形同虚设），外加好几门需要参加的小班辅导。
哪来的闲暇，去应付沈青绮那样的人？
“我只是觉得，”她补充道，目光虚虚地落在别处，“她欠沈青暮一个道歉。”
另一头。
沈青暮应付完父亲程式化的盘问，顶着继母那几乎要淬出毒来的目光，径首回了房间。
顶着那目光倒头就睡。
早习惯了。
只是可能这目光更胜以往，所以今晚，沈青暮梦到了以前的事。
也不算以前吧，不过是前段时间的事情，再回首，居然像是隔了许久。
梦中，脸颊上那记耳光火辣辣地疼。
“都怪你！是你害我错过了芭蕾比赛！”
沈清绮尖锐的声音、后母嘲讽又怨毒的目光、父亲不明是非的责备。
明明是她自己，边下楼梯边煲电话粥，脚步虚浮，目光只是不经意地扫过他……怎么就成了他害她摔下去的？
然后，在某个寻常又窒息的日子里。
他被沈青绮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身体失重坠落的瞬间，世界在眼前颠倒、模糊。
沈青绮站在楼梯顶端，声音带着刻意又拙劣的无辜，一字一句，清晰得刺耳：“哎呀！他是不小心的！都怪他自己，边下楼边打电话，没看路！”
她学着那天他为自己开脱时的腔调。
“是他边下楼边打电话，我没有推他。”
多么可笑。多么愚蠢。
这手段拙劣得令人发笑。
可那又怎样？
愚蠢又怎样？
她有父母的撑腰，他没有。
她身后站着偏袒她的父母，像两座无法撼动的大山。而他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墙壁和无尽的沉默。
说话是错，沉默是错。
多吃一口是错，少吃一口也是错。
挑食是错，什么都吃……更是错。
在这个家里，他呼吸都是错。
一个多月下来，他那本就不甚强健的胃，终于彻底崩盘，日夜绞痛。
一同崩解的，还有他这个人。
一个原本只是有些内向、不算特别阳光的男孩，彻底被抽干了生气，缩进了自我隔绝的硬壳里。
今天被继母一句轻飘飘的污蔑钉在耻辱柱上，明天被沈青绮花样百出的“小游戏”折磨得精疲力竭。
然后，他那“公正”的好父亲总会适时登场，扮演着和事佬，嘴里吐出的却永远是指向他的责备，和对沈青绮毫无底线的偏袒。
他没指望上学之后会得到什么改善。
他想不明白自己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回头看，身后全是敌人。
哈。
死了算了。
所以当上学第一天就有人跑出来说他是那个私生子的时候，他想，笑笑算了。
可是啊，啪嗒一下。
像骤然按下了某个开关，又像沉闷黑暗里突兀地投进一束光。
林曦熙就这样又一次的闯入了他的视野。
三言两语，拨开人群。
轻而易举，替他挡开了那些汹涌的恶意。
夸夸夸的又替他赶跑了那些坏人。
她真的好帅气、好厉害，就像是赶走恶龙的勇士，像是拯救他悲惨世界的英雄。
梦醒了。
沈青暮睁开眼，卧室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点熹微的晨光。
幸好。
幸好他这一觉睡得足够久，让这个梦不再是噩梦。
“喂？”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
“青暮吗？我是李叔叔，你还记得我吗？你妈妈以前的秘书。”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而熟悉。
“李叔叔！”沈青暮瞬间清醒，猛地从床上坐首了身体，脊背绷紧，“我当然记得您。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事情在电话里说不太方便。如果你今天有空，刚好我也来了山城，想约你中午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好，我有空。”沈青暮立刻应下。
挂了电话，他才注意到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竟然己经上午十点了。
李叔叔约的地方在山城市中心附近，不算近。如果坐公交车过去，加上等车和路上可能堵车的时间，恐怕得抓紧了。
他匆匆洗漱换衣，拿起手机和钥匙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里？” 沈父的声音冷不丁从客厅传来，带着审视的意味，叫住了正要换鞋的沈青暮。
沈青暮心脏微微一紧，握着门把的手下意识收紧了。
他不太会说谎，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是……是林曦熙。她约了几个同学一起聚餐。”
他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林小姐约你？”沈父的语气立刻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热络，“那地方远不远？我开车送你过去。”
“爸！”沈青暮脱口而出，从未觉得自己的脑子能转得这么快。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属于少年人的窘迫和坚持，“我们一群小孩自己玩，您要是开车送我过去……会被同学笑话的。他们都自己去的！”
其实沈父只要稍微冷静想想，那些家境优渥的孩子，出行哪会真的全靠自己？司机接送才是常态。
但他没多想。
“行吧行吧，”沈父摆摆手，似乎觉得儿子这点少年人的自尊心也无伤大雅，“那你自己打车去，安全点。钱够不够？”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钱包，动作带着一种临时扮演的、略显刻意的慈父姿态，“男孩子在外面，该花钱的地方别小气，大方点，别在林小姐面前失了礼数。”
说着，便抽出一叠钞票递过来。
看，现在倒想起来要扮演好父亲了。
不过沈青暮乐见其成：“谢谢爸。”
太好了，一部分用来给林曦熙买生日礼物，剩下的打车、攒起来、买书、请林曦和周旭冉熙喝奶茶、吃饭……
他一边盘算着，一边坐上了驶往市中心的出租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