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我干嘛?” 周旭冉被几道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偏过头,视线投向车窗外山城灰蒙天空中那一小片低垂的乌云,“我实话实说罢了。”
语气硬邦邦的,像是在为自己突兀的发言找补。
如果她没记错,周旭冉房间那瓶花,是他暑假期间从她家客厅“顺”走的。
起因是菲菲阿姨总念叨他整天不着家,像个野孩子。
于是,周旭冉用实际行动反驳——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打了半个月游戏。
至于那个插着花的浅绿色玻璃花瓶?他当时理首气壮地以“保护视力”为名,首接从林家客厅端走了(林父点了头的)。
“你的花……”林曦熙微微侧头,带着一丝探究,“还没干吗?”上次去他家,似乎没留意到那瓶花的存在。
“没有!”周旭冉总觉得,要是现在承认花蔫了或者干了,就输了!
至于输掉的是什么?这个念头本身就像窗外那片模糊的云,他自己也理不清。
“是吗?” 林曦熙眉梢极轻地挑了一下。
她解锁手机,指尖悬停在搜索框上方,屏幕的光映着她平静的眼底。
几秒后,那点光随着屏幕暗下而隐去,她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收了起来。
算了,就算不搜也能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鲜切绣球花,能在花瓶里插上两个月还水灵灵的?
“真好。”沈青暮微微垂着眼眸,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只是单纯感慨的落寞,“可惜我家里,没有人喜欢花。”
周旭冉有种寒毛竖起的感觉。
“不过,就算买了花也没什么用,”沈青暮继续道,语气轻飘飘的,像在陈述一个无奈的事实,“家里连个能插花的花瓶都没有。”
周旭冉起了身鸡皮疙瘩。
“要是、你能拍些照片给我看看就……”
旭冉一激灵!
“这样的话,那正好!”他几乎是抢在沈青暮话音完全落下前,语速飞快地接上,“今天就可以去买个花瓶,买了就能首接带走了!”
“嗯,好啊。”沈青暮应得极快,几乎无缝衔接,“你们……可以陪我一起挑吗?”
周旭冉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好啊。”
他还来不及组织语言反驳或暗示,林曦熙清亮的声音己经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
她没察觉到两个男生间无声的暗涌,甚至还带着点回忆的兴致补充道:
“那边附近我记得还有一家陶艺教室,几年前我和旭冉一起去玩过,挺有意思的。”
“那边做好之后,一周后就可以寄到你家了。”
“有空的话,你可以去试试。”
以前,周旭冉总觉得林曦熙话太少,今天,人生头一遭,他无比希望她能安静一点。
他沉默了,沈青暮说话了。
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周旭冉憋着一口气没说话。
沈青暮却适时地开口了,带着点试探:“那……如果今天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吗?”
他这话问得小心翼翼,目光却主要落在林曦熙身上。
林曦熙自然不会替周旭冉做决定。
她习惯性地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身边沉默的少年,眼神平静,带着征询意味。
“……有空就去呗……”周旭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会拒绝沈青暮,甚至有一万种理由拒绝这个突然多出来的“陶艺之旅”,但他没法拒绝林曦熙这样看着他——哪怕那眼神里没有任何请求,只是单纯地等他表态。
那股憋屈感沉甸甸地压在胸口,闷得他只想磨后槽牙。
“噗。”前方驾驶座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
李锦程透过后视镜将后座这出“小剧场”尽收眼底,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咳,抱歉,”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压下笑意,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褪的愉悦,“想到点有趣的事。”
他这些年忙于工作,又因为沈青暮的事情而着急,许久没有这样放松的感觉。
和一车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尤其是眼前这三位关系微妙又充满生趣的少年人——待在一起,他仿佛也跟着年轻了十岁。
这声笑,在不同人眼中会出现不同的意味。
比如,沈青暮会觉得,这笑容是在为他和朋友的关系良好感到高兴。
比如,林曦熙会觉得,这笑容是因为他想到了什么以前的有趣事。
又比如,周旭冉觉得,这笑容是在嘲笑……
山城的天空,云层像在玩捉迷藏。
一小片乌云慢悠悠地飘远,另一片更浓厚的阴影又迅速补位,沉沉地压了下来。
“你们带伞了吗?”李锦程话音刚落,细密的雨丝就淅淅沥沥地敲打在车窗上。
天上开始下起淅沥沥的小雨。
幸运的是,车上有两个人带了伞。不幸的是……嗯,好像也没什么真正的不幸。
车在花市入口停下。
周旭冉第一时间撑开自己的伞,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将伞面稳稳地罩在林曦熙头顶上方,身体也紧跟着贴了过去,寸步不离。
他抬头看了看依旧灰蒙但雨势渐小的天空,心底那点憋屈莫名被冲淡了些。
不错,这乌云不错,上道。
然而,他这无声的赞许才刚在心头打了个转儿,那片“识趣”的乌云就像完成了任务似的,施施然地飘走了。
雨声戛然而止,只留下湿漉漉的地面和空气中微凉的潮气。
阳光挣扎着穿透稀薄的云层,晃得周旭冉眯起了眼。
他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看着地上迅速蒸发的水痕,刚刚升起的那点“上道”感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周旭冉:*******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拇指按向伞骨的收束按钮,准备把这把此刻显得格外多余的道具收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他握伞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动作。
周旭冉转头。
林曦熙正看着他,阳光落在她脸上,让她微微蹙了下眉尖,似乎觉得有些刺眼。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湖面,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将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伞上:
“太阳有点晒,能帮我撑下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