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天,所有人都很开心。
那周一呢?
答:这是一个糟糕的周一。
山城多雨,周一是个阴天,潮湿微凉,天色阴沉。
前文提过,在德赛,霸凌是件极其罕见的事。
德赛的学生家境虽有差异,但分班本就是按家境划分的,课业又繁重,鲜少有人会闲得去霸凌别班的同学。
加之老师(指德赛里正常的老师)对这类行为大多不会姑息——毕竟是私立学校,一旦发生霸凌且家长投诉,老师多半就得丢饭碗。
你说你不知道发生了霸凌?
以德赛的师生比例,这几乎不可能。假使真不知道,那身为班主任,就是失职。
所以,当初一三班的班主任张哲瀚踏进教室时,立刻就察觉到了异样。
沈青绮这个骄傲的小姑娘怎么不见?
“老师,沈青绮去厕所了。”一个与沈青绮并不熟络的女生站了起来。
讲台下,响起几声闷笑。
过了片刻,沈青绮回到了教室。
“身体不舒服吗?”张老师在她经过讲台时叫住了她。
沈青绮只是摇了摇头,便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她一首低着头,但张老师没有错过她微红的眼尾。
所以,在晨间班会结束后,张哲瀚立刻跑去调了监控。
监控画面清晰地记录着:
“沈青绮,你要点脸吗?明明你才是私生女,还好意思和我们说你哥哥是!”
(如果林曦熙在这里,她会认出画面中说话的女孩,是当初那个质问沈青暮的男生的好友。)
“我不是!”沈青绮猛地站起来反驳。
“你不是个鬼!”那女生逼近一步,声音尖利,“你家那点破事好查得很!生你的时候,你爸还和前妻在一起呢!”
“你妈妈就是小三上位!拆散别人家庭的小三!”
监控里的沈青绮像被钉在原地,呆站了许久,然后猛地冲出教室。
画面还在继续,优秀的设备还在继续捕捉着教室里其他学生的议论:
“不是,怎么能有人这么不要脸,自己是小三的孩子,还好意思说别人是私生子。”
“认识六年,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傻逼一个,别管她了。”
“艹,她说的时候我还信了。”
张哲瀚看完监控录像,按了按眉心,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
这算是学生的家事?
但处理不好的话,这孩子恐怕会被孤立、嘲笑,甚至可能引发更糟的后果。
即使一开始做错的是她,但……
张哲瀚真心觉得,这班主任真难当。
他来德赛,原本是因为自己一个学心理学的,考了教资却考不上编制,刚好德赛招班主任,不用任课工资还高,他就来了。
确实是份好工作,但他每天都在担心被投诉后丢了饭碗。
“唉……现在的学生啊。”他模仿着自己当年老师感叹时的语气说道。
“张老师在吗?”
“进。”
沈青暮走了进来:“您好,我是一班的班长助理,来找您对接这次校园晚会的具体事项。”
班长助理这个职位,纯粹是因为周旭冉觉得班上每个同学都得有个头衔,只有沈青暮一个“平民”不合适,特意给他安上的。
“哦哦,我听你们班主任提过,”张哲瀚点点头,“你们是想办个年级大合唱,对吧?”
“是的,但现在交响乐部分还缺一个单簧管手,”沈青暮说明来意,“听说您班上有位同学擅长这个。”
“单簧管?”张哲瀚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就是你妹妹学过单簧管吗?”
这下轮到沈青暮愣住了。
他先是花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妹妹”指的是谁,又在记忆深处搜寻了片刻,也没想起来沈青绮学过单簧管这回事。
“要不……”张哲瀚看着沈青暮的反应,心中一动,试探着建议,“你去和她沟通一下?”
他想,这说不定是个解决问题的好机会。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事与愿违。
“你找我干什么!炫耀吗!看我现在的鬼模样吗!”
沈青暮闻言,上上下下扫视了沈青绮一遍,眼神里透着困惑,确实不太理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还在为周六的事情耿耿于怀吧?
他微微蹙起眉:“我们班准备组织年级大合唱,伴奏缺个单簧管手,你班主任说你会。”
“如果参加,就在放学后第一节兴趣课的时间,来初一年级的大教室集合。”
说完,不等她有任何反应,便干脆地转身离开了。
他懒得管这人又在发什么疯。
沈青绮最终还是去了。年级的集体表演她不想错过,而且当年学单簧管也确实下过一番苦功,总不能就此荒废。
她勉强说服了自己,踏进了大教室的门。
然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了教室最角落的椅子上。
流言蜚语不会因为她的躲避而消失,反而像找到了滋生的温床,更加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看,就是角落里那个。”
“哇,就是她啊?看着倒不像……”
“啧,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
仅仅比沈青绮晚到三分钟、坐在前排的周旭冉三人,很快就从周遭细碎的议论和异样的目光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细碎的低语像小虫子一样钻进耳朵。
周旭冉和身旁的沈青暮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算什么?”周旭冉用下巴点了点角落的方向,声音不高,“遭报应了?反噬到自己身上了?”
他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沈青暮:“喂,要不要管?”
沈青暮沉默地摇了摇头。
“随你。”周旭冉耸耸肩,语气平淡。他对这种造谣生事、霸凌他人、欺辱他人的混蛋,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同情心。
不过……
“林曦熙很讨厌这样。”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沈青暮一时没反应过来。
“霸凌,”周旭冉顿了顿,目光落向沈青绮身上,“或者……被霸凌。”
这时,林曦熙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