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些压低的窃窃私语,到不加掩饰的鄙夷目光。
从无人主动靠近的疏离,到刻意为之的排挤与孤立。
从视若无睹的沉默,到不加掩饰的冰冷敌意。
“校园暴力”,有时只需要一个推波助澜的契机,一句不合时宜的定调。
它像无形的藤蔓,一旦扎下根,便疯狂滋长,缠绕窒息。
空荡荡的座位前,沈青绮站着,像一个被遗弃的存在。
她的桌椅,被粗暴地从原本的“田”字小组里剥离出来,孤零零地杵在教室中央那片空地上——那是平时留给老师讲课的空间。
三班二十人,刚好五个组、西人围坐,彼此相对。
此刻,她的位置突兀地空着。
沈青绮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刺眼的空位,又缓缓移到被丢弃在中央的、自己那张格格不入的桌椅上。
她紧咬着下唇,身体微微发颤,眼泪无声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在衬衫和裙摆上洇开一小片一小片的深色水渍。
“早会时间到了哦,怎么还闹哄哄的。”三班班主任张哲瀚夹着教案,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而入,语调带着惯常的轻松。
抬眼一看,心肺骤停。
“沈青绮同学?”他快步走过去,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的桌子……这是怎么回事?”
沈青绮没有回答。
她偏过头,避开老师的视线,泪水流得更凶了,像断了线的珠子,沿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
“砰!”
一声闷响打破了沉寂。
秦有铭终于从自己的座位上弹起来,像一颗被点燃的炮仗,脸上写满了愤怒和自以为是的“正义”。
他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冲向教室中央,伸手就要把沈青绮那张孤零零的桌子拖拽回原处。
“你干什么!”
几乎是同时,沈青绮原先那个小组的几个成员霍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毫不妥协的厌烦和抗拒。
其中一个男生,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彻了教室:
“老师,我们不想和搞霸凌的人一组了。”
张哲瀚只觉得头疼:“换组的事情,我们可以等……”
“你们不和她一组,我和她一组!”
秦有铭又跳了出来,跟个跳蚤一样。
“三班班主任就把秦有铭的桌子,连同沈青绮那套,一起搬到了教室正中央,刚好占住了老师平时讲课的那块空地。”
她的描述算不上眉飞色舞,甚至有些平淡。
但林曦熙、周旭冉几人听到秦有铭又一次不管不顾地“跳出来”那段时,心头还是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微妙的膈应感
——仿佛真有一只莽撞的跳蚤在皮肤上蹦跶了一下。
“他是不是还觉得自己那一下特帅、特有英雄气概啊?”——时常觉得自己特帅的周旭冉说。
“这样杵在正中间,被五个小组、十八个人团团围着……他们俩,不会觉得自己像是供人围观的猴子吗?”
沈青暮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那位置,与寻常挨着讲台边的“特殊照顾”有所不同。
它赤裸、突兀,带着一种被强行置于聚光灯下的审视意味。
正在走进来的语文老师脚步顿了一瞬。
实话实说,她有时候讲课也会觉得自己像是在被看猴,特别是从前考教资的时候。
在她清嗓准备组织课前秩序前,林曦熙那带着点玩味、又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不过嘛,这个秦有铭也真有意思。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沈青绮眼泪都快流干了、老师都进门要解围了,他才跳出来。”
关于沈青绮和秦有铭的话题,在几个少年少女口中并未掀起太多波澜。
他们本就不是热衷议论是非的人,话题如风掠过水面,浅浅荡开几圈涟漪,便悄然沉静下去。
首到沈青绮把人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他们几人正结伴经过教学楼的楼梯间转角,就在这一片寻常里,变故陡生!
一声短促的尖叫骤然打破宁静。
紧接着,是人体滚落阶梯时沉闷而令人心悸的砰咚声,伴随着周围人群炸开的惊呼声。
周旭冉反应极快,他下意识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想去截住那个翻滚的身影,想把她拉起来。
可是下坠的冲力实在太猛。
他的手刚触碰到对方的手臂,一股巨大的力量便顺着接触点狠狠拽来。
周旭冉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被那股力量拖带着向后踉跄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臂稳稳地从斜后方抵住了他的后背,硬生生止住了他倒栽葱的颓势。
林曦熙扶住了他。
但,在刚才那电光火石的拉扯和摔倒过程中,滚落女孩的额头,己不知重重地磕碰在冰冷坚硬的水泥阶梯还是金属栏杆的棱角上。
刺目的殷红,瞬间在她光洁的额角洇开、扩散。
温热的鲜血涌出,迅速染红了女生额角的皮肤和散乱的发丝,更不可避免地蹭在了正扶住她的周旭冉的袖口,以及林曦熙下意识伸出的手背上。
猩红,在浅色的校服布料和林曦熙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触目惊心。
尖叫声、叫骂声、议论声响成一片。
“天啊!”
“快、快去叫老师来啊!”
“叫什么老师!报警啊!叫救护车啊!”
“先找校医吧?”
“沈青绮!你疯了吗?!你怎么敢推人?!”
“……”
“有没有手帕或者毛巾什么的!”林曦熙的声音很冷静,但音量几乎是周旭冉认识她以来最大的一次。
这指令让周围混乱的声浪为之一滞,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我、我有!”
丁玉箫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带着颤音,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素净的手帕,慌忙递了过去。
她随即蹲下身,跟着林曦熙一起做些应急措施。
老师带着校医赶来的时候,林曦熙才得空抬眼看了一眼沈青绮。
她还站在楼梯上,迷茫的,任由周围人指责、推挤,呆呆地立在那里。
像是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